今天有不少大爷大娘来买煎饼果子,一买两三个,估计是全家的早食。黎闵见状,对这排队的人说:“谁自家有鸡蛋的,可带鸡蛋来摊饼子,少一文!”
此话一出,便有排队的人出声询问,“还能自己带鸡蛋?是真的吗?那放两个鸡蛋行么?”
“行!对,大家用自己的鸡蛋,想放几个放几个。”
立时有几个人离开,回家拿鸡蛋去了。
“离得近就是好,我下次吧,回去怪麻烦的。”
“就是,哎呀,小后生也不早说呐。”
黎闵:“对不住了,我这也是刚变通过来,您下次记着带。”
过了早市,发现确实没有昨天那么忙,俩人给自己好好地做了早午饭吃。
这会快到午时了,黎闵卷着饼子,正要将油纸包好递给唯一的客人,突然从斜边窜出来几人,其中一人一脚狠狠踹向黎闵,扬起手就要往黎闵头上招呼,突然而来的袭击让所有人都吓住了,黎闵挨下一脚,便反应迅速地往旁躲了去,让那拳头落了空。
客人回过神来,听到黎闵冲着他说了句“麻烦您,请您帮忙告个官府!”,便大叫着“打人了打人了!”,不知往哪跑去了。
剩下几人开始打砸起摊子来,牧章拿起椅子防卫,“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你们!天光大亮竟敢打砸!”
“老子找了你很久了,个逞能的小玩意,老子的事你也敢管!”说话之人满身酒气。
黎闵认出来了,是上次那个家暴的蠢货。黎闵一边格挡,一边朝牧章那边移动,把他护在身后,哪知,牧章生猛地一凳子就想啷在其中一个瘪三身上,黎闵赶忙拦住。
“奶奶的!打!上上上!”
“敢对我们军哥动手!踢死!”
黎闵悄声说,“别还手,东西不值钱,护住自己要紧”,接着转头大声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个打老婆孩子的窝囊废,看你那个蠢样,头肿得跟骚猪似的!”
张军听了这话,酒意越发上头,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要打黎闵。
“怎么的?真是个烂吊,低等的东西!“
“说你是狗东西都是侮辱狗,你就是泡骚烂的尿!”
张军被激昏了头,越打越打不着,狂躁的踢着地上的锅炉桌椅,面糊撒了一地。黎闵见状,靠上前去,张军于是冲上来,俩人扭打一起,牧章着急地冲上来帮打,突然不知怎么地,黎闵被甩在了地上,爬都没爬起来。张军托着手嘶嘶叫,又要冲上来,牧章顶上前把他踹开,去扶起地上的黎闵。
只见刚才的客人领着一队差衙快速地从另一端跑来,“怎么回事?谁人胆敢闹事?”,差头指挥众人迅速地捉拿住四个酒徒烂臜,“都拷起来!”,又对着黎闵两人说,“怎么回事?请你们一并上官府讲个明白!”,留下两人收拾残局以免挡路,便收队走了。
黎闵虚弱地靠在牧章身上,暗想,“来得及时,那位客人真是好样的。”又强撑着身体,请旁边卖菜的老伯帮忙照看,过后再给报酬,那老伯看他被打的惨样,连连应声。
黎闵靠在牧章身上,将事情缘由始末,经过变化,都说了个明明白白。镇主簿听罢,“我已听明,现下还得询问另一个当事者,且等。”
又问:“张军,你从实说来,为何当街打人?”
张军此时脑子还是未清醒,大着舌头,“这小子,踹我!敢踹老子!多管闲事,要他好看!“
来回便是这几句,主簿不耐烦了,转过头问其他三人,“你三人又为何打砸人摊子?这当街行凶,是活腻了么?“
那三人酒已醒多了,支支吾吾,说了实话,“……就是想为兄弟出一口气”,心里暗恨,早知道就不为了几个酒钱吹牛了,被张军这斯蠢货害惨了。
主簿又将家暴当日的群众和张军妻子叫来,一一询问,又问了今日目击者,同副在一旁记录案情。
这边,老医师对黎闵作伤情诊断,黎闵嘴唇苍白,轻捂着心肺,低低地哀叫。
牧章着急地询问,“大夫,怎么样?严不严重?”
“稍等,”医师老头不急不缓,“脉象有些虚弱,有皮外之伤,不过,按理不该如此之疼痛。”
“一年前他跌过山崖!躺过一月有余,大夫,烦请您再仔细诊断,我怕……”牧章着急地说。
“跌过山崖?伤了哪里?药方子还记得么?”
“伤过头部,腿也断了,药方子我并不知道,是他家人叫的大夫。”
老大夫深思一会,说道:“我并未诊出内伤。”
黎闵有些想笑,这是他难以控制的习惯,在越严肃正经的场合就越想笑,好歹才忍住了,睁开眼,对老中医说:“老大夫安,我并大事,只是心有些发紧罢了。”
两厢对视,黎闵缓慢眨眼,老中医点点头,“头部是人体最精妙的部位,伤过……有暗疾也未可。我给他开两副方子,你先抓半月的量,过后记得找医馆复诊。”
“多谢大夫,”牧章向老大夫作揖,又掏出钱袋子付诊金。
“多谢大夫,”黎闵轻咳了一声,向他道谢。
“不必多谢,我是受命官衙的。”老大夫缓缓收好医箱,他的医馆受命与官衙,有打架斗殴等案件时,需得出诊鉴伤,今日来报的差衙说是人被打得站不了,他这才过来,往日都是徒弟出诊。
小药童将医箱背好,跟着师父去主簿那边出裁定伤情案了,老大夫给黎闵定了个丙级二等伤情,算是全了他的打抱不平之心。
王席上位后,出了较为详细的裁定伤情律例,以辅佐案件判定,大大提高了判案效率。以往只有死亡、重伤、轻伤三种伤情,界定模糊,裁判处罚也因此变动极大,其中不少的冤假案皆由主判不公造成的,不利稳定。
伤情裁定律例由上面那位提出,太医院联合刑部核准督办,出了甲乙丙丁四级,每级一、二、三等的伤情划分,作为量刑的辅佐。由各级官府命定的医馆诊断,若不服判,可自行寻医诊断。
按律例,以黎闵的真实伤情,应该判丁级一等就差不多,最多不过丙级三等,要知道,一条胳膊彻底被打断是丙级一等而已。
黎闵不知道判丙级二等意味着什么,他还来不及了解到律法知识,而且不是法律工作者也没法理解,不过在看到主簿听到丙级二等的伤情时更加严肃的脸色,黎闵大概知道这老先生是在帮他们大忙了。
这里早已没有见官下跪的律例了,当然也没有座,那三个蠢的此时或站或蹲,还有一个烂醉的歪在地上。黎闵因为是伤者,有方医馆的小凳可坐,牧章扶着他。
主簿听罢伤情,来问黎闵二人对判罚有什么意见。
“请主簿为我们做主,赔偿我可以分文不取,只求这几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肆意打砸他人,闹事街头,影响恶劣,这极严重的败坏了我镇形象。此外,如果顶格处罚,可以给其他品行不端的人一个告诫,律例不可逾越,也可以鼓励百姓见义勇为,倡导社会优良风气。”
主簿看着黎闵,点点头,便开始拟判决案书了。半个时辰后当庭宣判:
“今有审张军、蒋李克、蒋伍克、何荣四人当街打砸、害人致伤一案。主犯、从犯四人均为里横县圩三镇人,主犯张军因六月七日殴打妻子被阻拦,怀恨在心,于六月廿二日,以付酒钱为利诱,伙同蒋李克、蒋伍克、何荣三人打砸圩三镇百利村民黎三闵、黎牧章二人之吃食摊,主犯张军暴打黎三闵,致人伤残为丙级二等,造成黎三闵、黎牧章二人财物损失约一千三百文。黎三闵、黎牧章二人因伤自卫之举,尚在合理之中。
按大扶朝律例,殴打他人致伤者,按伤情不同,判半年至十五年牢狱刑。今判主犯张军牢狱刑一年,劳改刑二年。从犯蒋李克、蒋伍克、何荣三人,劳改刑一年。
判主犯张军赔偿黎三闵、黎牧章二人财物损失七百文、医药费三百文;从犯三人各赔偿财物损失三百文、医药费一百文。限期半月交付画押。
此判。
案判者:里横县圩三镇主簿李章衡。”
判书一式七份,犯人和原告一人一份,镇衙留档两份,只需签字画押镇衙的两份。张军的妻子代领,她的脸上尽是愁苦,却也并未泣哭,看着黎闵,想上前跟他说些什么,却被人挡住了,一下不敢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