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向使君王从谏诤</p>
楼夜锋好不容易被主人的不断逼问饶过, 终于从胆战心惊中脱了出来, 只不过手指尖还微微有些颤抖, 显示着他的紧张和心有余悸。</p>
主人方才的几个问题, 问的时候虽然看上去轻描淡写，既随意又有些调笑的意味，可那几个问题直戳他内心最不堪的念头，他哪里抵挡得住。</p>
缓了缓神, 他见主人闭眼休息趁着，一边烹茶，一边偷偷地瞅主人，毕竟刚得了特权不是？</p>
这机会实在难得。先前他做影卫统领的时候，虽然也常看着主人, 也会每一次都被主人的温润和美貌而惊艳到，但究竟是守卫任务在身, 时刻绷紧着心神，哪里有机会好好欣赏。</p>
更何况是这会子在他的屋里, 只有他和主人两个人相对而坐，主人就这么让他看。</p>
主人虽然没有睁眼，也没有对他说话, 只是自顾自的休息。但是楼夜锋能很明确地感知到主人的注意力，或者说心神所在之处, 是完完全全在他身上的。</p>
这是一种无声的交流，默默来往于两人中间。</p>
如同多年的老友相处，也许见面并不会见面高谈阔论什么, 只是各自无言地喝几杯茶，便胜过无数句话了。</p>
先前这么多年，裴年钰身边日日都有服侍的人在，从来没有这种机会，让裴年钰与他不带公事的、完全闲暇的独处。</p>
即便两人没有交流，只有茶烟缭绕在一室之间，空气中静谧之极，可楼夜锋与主人多年来的默契，也知道此刻并不需要多说什么。</p>
主人在默默地纵容楼夜锋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流转，纵容情意在他的身上肆意蔓延。并且与此同时，用装睡来表示“其实我不知道”。</p>
楼夜锋感受到了主人的这种纵容，心中微微有所动。</p>
或许……主人真的知道了他的那些小心思，虽然也许只有一部分，比如……他喜欢闲暇时静静地看着主人。</p>
然而主人究竟是允了他将这份心意继续下去，并没有露出分毫厌恶之色。</p>
楼夜锋心中暗暗想着，庆幸着主人的宽容和自己的幸运，能遇到这么好的主人。</p>
只不过，他一边偷看一边想着心事，这偷看的时间间隔就随着次数逐渐增加，不由得便出了神。</p>
不知看了多久，等他再一次去看旁边炉子上烹的茶时，才发现烹的茶竟已过了火候，炉中水沸滚滚，而茶叶已经被煮得又碎又蔫。</p>
裴年钰忽然嗤地笑了一声。</p>
楼夜锋：“…………”</p>
楼夜锋那个窘啊，又被主人抓包了！</p>
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掉已经不能喝的茶水，又重新添了一份新的，只能再煮一次了。</p>
裴年钰慢悠悠地道：</p>
“不急……反正今日也没什么事，闲的很。”</p>
楼夜锋：？？？</p>
他往炉子里添茶的手忽然一顿。</p>
不是，主人怎么就闲的很了？？？</p>
他忽然发现他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p>
主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跟其他影卫学轻功么？怎么这才没去多久就回来了？</p>
方才主人一回来就正好碰到云池的事情，楼夜锋便没多想。等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却被主人一言给点醒了——主人这会子明明就不该坐在这里悠闲的喝茶来着！</p>
楼夜锋忽然把茶炉往旁边架子上一搁，然后顺手把炉火灭了，起身走向主人，面色再不复先前的柔软。</p>
殊不知，裴年钰也是刚才沉浸在他家夜锋暖洋洋又眷恋的目光里不能自拔，一时放松了心神，没注意就把话说了出来。</p>
现在他简直是后悔之极，这不是自投罗网么！翘课的事被老楼抓了个正着。他可是知道老楼在对于教他武功这事上有多么认真，于是裴年钰飞快地在脑子里转动着怎么把这个事混过去。</p>
“那个……本王……”</p>
楼夜锋忽然有些好笑。</p>
他的主人在他面前一向是以“我”自称的，即使他要发火或者和他吵架的时候，也未曾变过，无非是语气严厉一些。</p>
——只有在他做了什么心虚的事之后，才会把“本王”两个字抬出来。</p>
所谓虚张声势是也。</p>
而主人不去学轻功的理由他自然也能猜得到。主人本就不喜欢武功，这下子不能吃他的豆腐和他调笑，又对着何岐那张终日冷冰冰的面瘫脸，这练武的乐趣可不是便少了九成九么。</p>
他虽然失望，但也没有斥责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p>
“主人您……您不能总是这样吧，即便我不在，这轻功可是您自己要学的……而且轻功早晚都要学……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实在是……”</p>
裴年钰接不来话，也拉不下脸来直接承认他就是想和夜锋酱酱酿酿，没有夜锋在他就百无聊赖。待楼夜锋说完，他反倒“啪”地一拍桌子，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p>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身为教习执事，竟敢怠慢职责，还推脱于他人，岂不是失职之罪！”</p>
“…………”</p>
楼夜锋一听，直接都气笑了。</p>
主人若是乖乖承认自己偷懒，他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裴年钰是主人，他还能真的批评个没完不成。然而主人为了逃避练武，居然拿出这一套来压他，摆明了就是不想认这个理了，他焉能不气。</p>
于是楼夜锋刷的一下跪在了地上，语气重重地道：</p>
“是，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p>
裴年钰：“…………”</p>
他就是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的罚他呢……</p>
然后楼夜锋又接了一句：</p>
“属下接受处置，不过还请主人处置过后，能尽心习武。”</p>
裴年钰顿时也有些生气。</p>
他怎么也没想到楼夜锋居然跟他来硬的，正面刚。</p>
你不是说我失职么？那我就认下来，让你罚，罚都罚了那我就继续失职，主人您还是跟别人习武去。</p>
裴年钰心道，这轻功早点学晚点学不是一样么，不就是偷懒了几天，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何必这么认真呢？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对你怎么样。</p>
他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没说话。空气中的氛围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p>
半晌，裴年钰哼了一声：</p>
“楼执事威望甚重，本王怎么敢无故罚你呢，是本王之错，你何必请什么罪？”</p>
随后他从榻上起身，一甩衣袍，竟是绕过了跪在地上的那人，径自走到了门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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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年钰站在门口，没有看他，又说了一句：</p>
“本王这就去勤学苦练便是，楼执事规劝有功，辛苦了。”</p>
说完便出了门，转眼就不见了身影。</p>
楼夜锋心中一惊，他万万没想到会真的把主人给气到，连忙起身去看，却哪里还追的上？</p>
裴年钰虽然没有学轻功，无法飞檐走壁，但是他内力在身，脚尖轻点便是数丈跃了出去。楼夜锋追到涵秋阁外，却只看见王府中长长的红墙望不到尽头，夹道中安安静静，竟是连一片衣角都看不到了。</p>
楼夜锋顿时就有些心慌。他想着即便是主人真的生气，不过训斥他几句也就罢了。可他没想到主人竟然气到破罐子破摔，把他晾在这里，自己跑了！</p>
主人说是去练武，然而楼夜锋知道主人现在必然心情极为不好，如此这般练武……</p>
他是想让主人上心一些，可没想让主人委屈自己来练这个武啊。</p>
一想到主人为了和他置气，万一真的跑去不吃不喝练了一天，又辛苦又不乐意，还逼着自己练，岂不是他之过了！</p>
楼夜锋这次是真的慌了，心中又是愧疚又是自责，暗悔自己为何总是改不了自己这个硬脾气。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啊……怎么可以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把主人惹生气呢。</p>
他无措地站在垂花门前，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