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不宜草略宜周详</p>
地主家也没余粮, 裕王府也没点心。方恒白跑一趟, 两手空空地回了宫中。</p>
他知道最好是避着他们林统领, 因此在颇有些鬼鬼祟祟地查探了林寒并不在勤政殿御书房附近之后, 这才悄悄地进了屋。</p>
裴年晟右手一挥，熟练扔出去一份奏折，呈螺旋状飞转着进了桌旁的折子堆上。左手同时拿起一份新的折子，头也不抬：</p>
“方恒是你啊, 点心呢？”</p>
方恒十分敏锐地看到，他的主人还专门提前把书桌前方原本堆的乱糟糟的地方收拾出来了一片空挡区域，显然是为了放点心用的。</p>
他心道，这下可是不妙了，主人如此期待着王爷的点心, 但他却什么都没有拿回来。也不知道主人心情不好之下，会不会迁怒于他。若说迁怒倒不至于, 被发作两句也是挺触霉头的。</p>
“回主人，裕王殿下说, 他最近没做点心，一点多余的都没有，因为他最近正……”</p>
正在准备腊八节……</p>
后半句还没说出口, 裴年晟就已经完全心不在焉了，眼角耷拉了下来。看着眼前似乎无穷无尽永远批不完的折子, 忽然有些颓丧：</p>
“嗯？怎么会这样，好多天了哥哥都不曾往宫里送点心来，朕还道是哥哥先前没做。怎地之前没做, 最近也不做……”</p>
方恒心道他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此刻主人心情阴云密布，他自然一句话也不敢多言，只缩了脑袋一声不吭，当只鸵鸟。</p>
待主人碎碎念完了，他这才敢出声：</p>
“不过裕王府那边倒是同意了属下的提议，那边的掌厨影卫云韶，答应多给属下做一批点心，两天后让属下去王府……”</p>
裴年晟停下手中的朱笔，抬头盯着他：</p>
“你刚才怎么不早说！”</p>
方恒：“…………”</p>
裴年晟忽然来了兴致，接着问道：</p>
“那个云韶她水平行不行？你要她做了多少点心？”</p>
“回主人，属下听说她在点心这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平时裕王府中那些影卫的点心都是由她来做的，毕竟裕王殿下不可能日日亲手去做这么多。”</p>
“宫中的影卫有近三百之数。属下本以为，不患寡而患不均。此等食馔之物非恩非赏恐还是人人有份，才不致使他们多生心思，故而本想定个三百之数。”</p>
“然而那云韶一口便定了二百份，属下反驳不得。倒是让属下有些为难该如何与宫里所有影卫去分了。”</p>
裴年晟沉吟片刻，忽然问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p>
“一份是指有多少？”</p>
“那云韶说，一份内有十块点心。”</p>
裴年晟义正言辞地道：</p>
“既然你不好分，那朕当然要为你分忧了。二百份里朕独占五十份，剩下一百五十份你们平分正好。”</p>
方恒：“……………………”</p>
虽然陛下九五之尊，他自己独占一堆很正常。但是他还是很想说——</p>
主人您是猪吗？五百块点心您吃到什么时候去？？？</p>
虽然平时陛下的御膳都是一桌子一桌子的准备，每顿饭七八十个碟子往上端。事关天子尊仪，陛下吃不吃是一回事，宁愿最后都扔了也得把排面摆齐。</p>
但问题是……裕王府的点心不是给陛下用来摆身份的啊……啊……！陛下您能不能多给我们留点！</p>
方恒躬身站在书桌面前，一身黑衣恭恭敬敬地肃然而立。一边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一边仿佛心中有一只土拨鼠在狂舞呐喊。</p>
裴年晟啧了一声：</p>
“朕上午吃一份，下午当茶点吃一份，晚上吃一份，夜里批折子饿了吃两份，这一天就是五份。朕要个十天的量难道很多吗，嗯？”</p>
“…………”</p>
方恒面色惆怅，主人您说什么都对。</p>
裴年晟“啧”了一声：</p>
“你这是不会算账。她两天就能给你做出来二百份，你两天之后再去要她做个二百份，你们那些影卫不就够分的了么？”</p>
“……是是是，主人说的极是。那云韶要拉着楼教习一起，想来是做得极快的。”</p>
他说这话的本意当然是提醒主人，您点的多不要紧，要是把楼夜锋给累着了，您看王爷不呲您？</p>
然而裴年晟忽然若有所思状：</p>
“那云韶要拉着楼夜锋一起？啧……有意思了……”</p>
裴年晟那是什么人物，此前和哥哥的书信传笺之时，裴年钰也给他八卦过他家老楼的私房钱问题。这时候方恒这么简短的一条情报，裴年晟转念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开始算计起来。</p>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吧。”</p>
“那个……王爷还有一事要属下转告，王爷说他在煮腊八粥，问您明日是否要去尝尝……”</p>
裴年晟一拍桌子：</p>
“你怎么不早说！朕都定了明日去京中各衙视察施粥仪式的！”</p>
一场有必要的例行政治作秀，和，哥哥的腊八粥。</p>
裴年晟在迅速权衡之后决定鱼和熊掌我都要：</p>
“你去回裕王，明日朕视察完了之后过去，朕尽量快点办……嗯，午时或者未时吧。”</p>
“是。”</p>
………………</p>
方恒离开之后，内书房又恢复了静悄悄，然而裴年晟却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p>
他左右扫视了一下，冷不丁地见到远远的书架角落里，有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p>
裴年晟吓了一跳，勉强辨认着那个隐于灰尘中的人影轮廓：</p>
“林寒？”</p>
林寒这才走了出来，声音咬字有些重：</p>
“属下方才便办完事回来了，只不过见您相谈正欢，怕惊扰了您和方执事的‘密谈’，故一直不曾现身。”</p>
裴年晟：“………………”</p>
他顿时坐蜡，手中的朱笔也不转了，凝固在指尖——这不是让他全听到了！</p>
裴年晟尴尬之极，决定装什么都不知道的，一句话也不回，转头回来继续批他的折子。</p>
然而林寒怎么可能放过，慢慢走到了主人面前，痛心疾首道：</p>
“主人您……您怎么可以如此纵容这些影卫！”</p>
“不仅让他们每隔一两天就去一趟王府，还和那边的影卫交结甚密。主人，咱们宫里的影卫可是有一大半都曾经跟楼夜锋是同期出身，一直视楼夜锋为翘楚榜样。您这样让他们和楼夜锋时常联系……”</p>
裴年晟面色冷了下来，锋眉向上一挑：</p>
“那又如何，我说了，我哥哥那边不需要你操心这个，朕的影卫还能因为几块点心就投奔裕王府了么？林寒，你是在侮辱他们的忠心还是在侮辱你自己的威信？”</p>
“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此事一直介怀。朕的影卫们平日里为了保护我每天都出生入死，朕……我又确实除了身外之物以外没什么能给他们的。不过是些点心，我去替他们讨些口舌之福怎么了？”</p>
林寒见主人难得对他疾言厉色，先默默地承受了这番怒火，但……却在裴年晟说完之后，依旧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