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审讯过程中,凯文逊恹恹的,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不过,这并不会便宜那些贪污的官员,在他们看来,凯文逊精神不大振作,像是审都懒得审了,就等着择日问斩,因此,他们交代的罪行反而更详细、更彻底,求生的也更强烈。
闻夕言依旧站在门口,背朝着审讯室,所以看不见凯文逊时不时瞟他的眼神。
03毫升倾弹是最微型的了,所以他只是在湖边睡了两个小时便醒了过来,被叫到这审讯室外旁听。按说被倾弹伤到之后怎么都得头痛迷糊很久,闻夕言却被王俊这一倾弹拍得头脑清醒。
我是怎么了他一个oga来找医生要抑制剂,有问题吗我为什么要发怒为什么要强吻,我疯了吗
闻夕言被自己的荒唐所震惊,越想越懊恼。
他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此处竟然没有任何一种抑制剂售卖,也许是依巴姥爷掌权下的夷克族aha们,对oga的控制更为恐怖,毕竟在驻地等上流社会,oga之所以能与aha一样享有人权,是因为他们摆脱了后颈腺体以及信息素的制约,与其选择一个不称心的aha共度余生,不如选择一针抑制剂,因此,越是文明的地方,oga们的地位越高。
连索明月这样的海盗都把“抑制剂”等同于茶叶、粮食、瓷器等硬通货按需采购,这个地方的oga竟没有看到和使用过抑制剂,也就是说,当他们十一二岁时初次发情,就得一次次没有尊严地求助于身边的aha临时标记或完全标记,他们无疑生活在人类文明的最底层。
闻夕言从骂自己引申到骂这里的掌权者,甚至竟有点儿体谅凯文逊的残暴了不,不论怎么说,用私刑还是不对。
他焦急地等待着凯文逊下午的审讯能早点儿完事,他好赶回去制作抑制剂,怕王俊一直在那儿忍着会难受。好在今天下午凯文逊确实没什么心情,下午四点半左右就说累了,明天再审。
闻夕言拔腿就走。
“看他去干什么了。”凯文逊朝龙俊杰吩咐道。
“是。”龙俊杰跟了上去。
凯文逊捻着指尖的那枚胡杨树叶,默默地往王帐走去。
自从他有一天烦躁地对王俊说,本地没有一个oga会说普通话,无法当庭指证依巴等人的罪行时,王俊就勤勤恳恳地教那些oga们说水星话。
凯文逊当日在库旗人市里买下了16人,步睿诚解救了6人,最开始只是这22人每天在王帐外面排排坐,等着王俊教他们水星文字和发音。
慢慢地几天过去,凯文逊就发现王帐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特别是夷克族的oga们,无论是年长的老人们还是孩子们,或者是抱着孩子来围观的oga们,都喜欢在王帐外面坐着、站着,最开始凯文逊以为他们是来讨吃的,后来发现并非如此,而是王俊爱说爱笑,平易近人,人们又都说他是水星的小王妃,便都来看看他。
王俊给他们按大小个头排队,让他们坐好,又见他们习惯佝偻着身子、缩着脖子,还以为是身体有问题,待到后来,王俊才发现,他们之所以这样子是为了缩着后脖颈,不被人看到,因为这些oga从出生到长大,至少被几人甚至十几人或更多的人标记过,腺体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疤。
于是王俊跟凯文逊要了好多匹各色布料,凯文逊本以为他爱美,是要做衣裳穿,后来才发现他是连夜给裁成了各种三角巾,给当地的oga们当丝巾用。
有了这丝巾后,oga们在王俊的鼓励下,能挺着腰板走路,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人了,脸上也有了笑容,因此,更是络绎不绝的oga们来排队领丝巾。
尽管凯文逊到了此处几乎把权贵和官僚们杀了不少、关押的更多,可平民们却对这远道而来的anger军队印象不错,特别是当王俊无私地放饭给他们吃、并且给他们送衣服的时候。
荆露在边上走着走着,突然捡起地上的一个烟盒,拍了拍沙子,装到了裤兜里。凯文逊很敏锐,瞥见了后打趣道:“挺环保啊,爱护环境。”
荆露笑道:“不是,殿下您不知道,小王妃每天跟我们讨烟盒,他要展开后在上面写字,让那些oga们传着看。”
王安民掏出了自己兜里的4个烟盒:“看,我攒了这些。”
“看我,”丁子昂从里怀兜里掏出了一大把,“我在早市垃圾桶里捡的。”
“你这么多啊”
“早知道我也去早市捡了”
凯文逊自从上次假装犯病坐在轮椅上,王俊每天照顾他之后,就让他把烟给戒了,所以他不抽烟,也不知道王俊在找烟盒,巴尔干地区纸价贵如油,烟盒材质硬一些,确实适合当卡片来学文字。
凯文逊一直清楚,王俊很招人喜欢,并不是他有多漂亮还是什么,而是水星但凡有点儿资本的oga都很端着、有点儿小傲慢,可王俊一点儿这种毛病都没有,就像这里的oga们大多生活潦倒,被他和步睿诚解救回来的oga又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凯文逊冷眼旁观,anger军队里的五十个oga,除了王俊以外,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这些乞丐一样的oga,更别说每天跟他们玩在一起,耐心教他们说话、写字,给他们系丝巾、剪头发了。
所以越是高岭之花,越容易被王俊吸引,不然像自己、方倾、包括闻夕言这种人精,怎么会轻易就让王俊走进了自己心里。
凯文逊这一路走得是心事重重,以他平时的个性,只要怀疑了那就是立刻冲过去质问了,可现在他却紧张和忐忑得不敢问,他凡事喜欢往最坏的程度去想,王俊身上这一片胡杨树叶和树下不知是睡着还是沉思的闻夕言,就能被他想出几个谋杀自己的版本。
在飞机上王俊是抵死不从的,可凯文逊真要拽他跳飞机时,王俊胆怯了,等到了这里后,凯文逊虽然会占点便宜抱着他亲一亲,但到底没动真格的,等闻夕言来了以后,王俊闹了一次也被他镇压了,并且还逼着他去拒绝了闻夕言,他以为自己因此收获了爱情,可这一切如果是假的该怎么办
如果闻夕言和王俊慑于他在这里的权力,害怕被他一剑杀了,让王俊与自己虚与委蛇该怎么办以闻夕言那样的聪明人,早就知道自己杀他一次失败了,他还敢赖在这里不走,是不是想把王俊带走
他们是不是偷偷见面了见了几次是不是屈于自己的淫威,两人抱头痛哭了
王俊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说过的,他不喜欢我,还退了我给他的王冠那可是我给他的聘礼。
对了,是这样的,他不喜欢我。
我又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呢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地属于自己。
身份、地位、权力,乃至统帅和公主给的名分、王俊给自己的爱,通通都是假的。
凯文逊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舌头,血腥味儿和着苦涩溢满了他的心。
他又陷入了之前二十年自怨自艾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心灰意冷地走到王帐前,刷的一下拉开了门帘,王俊竟然还在睡觉。
而且是睡在地上,凯文逊的地铺里,枕着他的荞麦壳枕头,盖着他的破被子,蜷缩在里面,筑巢似的。
呵,做戏做全套啊。
当啷一声,凯文逊把自己的剑丢在了桌子旁,盘腿坐在绣花地毯的桌子后面,桌上是这些天他一直埋头处理的公务。夷克族人住蒙古包,桌子都是矮矮的方桌,无论吃饭还是写字,都得席地而坐。
王俊被他吵醒,眨了眨眼睛,翻了个身,看到凯文逊气势汹汹地坐在那儿。
“回来了”王俊晕晕的,“几点了晚上了”
凯文逊没出声,翻着桌上的案卷。
“还不到五点,好早啊,”王俊坐了起来,脸色潮红,“你今晚想吃什么”
“不饿。”凯文逊说。
王俊见他隐然有气的样子,以为他怪自己在这儿睡懒觉,只好说:“我头有些疼,下午没教他们识字。”
凯文逊依旧不出声。
王俊起来叠被子,突然想起自己是偷偷在这被窝里睡的,是不是文逊不高兴这个他连忙解释道:“床上靠近暖气,太热了,我就睡你这儿了。”
凯文逊跟锯嘴的葫芦似的,还是不说话。
王俊习以为常了,这人本来就是晴一阵雨一阵,好一阵歹一阵的,晾着他完事。
他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还给凯文逊泡了一壶热茶,端了一杯放到他的手边,然后掀开帘要出去做晚饭。
“过来。”凯文逊说。
王俊不太精神的样子,走回到凯文逊身旁坐下,胳膊肘杵在桌子上,偏着头看着凯文逊。
浑身香香的。
凯文逊屏了屏呼吸,让自己看着冷酷一些。毕竟这些天一直都在审犯人,职业面孔说来就来了,只不过这次审的是个会散发香气、会撒娇的oga而已。
“我问你,中午我睡着的时候,你去哪了”凯文逊冷声问道。
“中午”王俊懒懒地重复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认真起来了,眼睛亮亮的,说道,“哪也没去。”
凯文逊的目光移过去,平静地看着他:“你再好好想想。”
“没出去,睡午觉了。”王俊说。
凯文逊在这一刻很想说,哦,那拉几巴倒吧,就当无事发生,但是,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于是,他从兜里掏出那片证据,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那这是什么”
王俊低头瞅了瞅,答道:“树叶。”
“什么树的树叶”
王俊又仔细分辨了一下,犹豫地问:“柳树”
凯文逊啪的一声又拍桌子,将那树叶震得跳起:“你不要想跟我萌混过关,没门”
王俊不知道他从哪捡这么个叶子,突然拷问起他来了,可王俊认识的树不多,此刻被他这凶样子吓得不轻,连忙从桌上捡起这片叶子,凑到鼻尖闻了闻。
“茶叶”王俊问道。
凯文逊胸膛起伏了起来,脸色煞白,又气又怒地看着王俊。
“我不认识几棵树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叶子,”王俊连忙解释,“那我让闻医生来认一认,你不要生气”
“你还敢提他”凯文逊吼道,“这是胡杨树叶我今中午从你衣领上捡的你中午是不是跟他在那树林里见面了你们说什么了你是不是背叛我了”
王俊连忙捂上了嘴,睁大了眼睛。
可怕,就一片树叶,凯文逊就啥都知道了。
“没有没有”王俊立刻否认,他恋爱经验虽然为零,但连续剧看得多,知道剧里面的渣男只要打死不认,就没事了,“我可能是上午在那溜达过吧,忘了中午我没去过,我真的不知道,不信你问老步”
“我为什么要问他”
“因为他中午在湖边啊,”王俊说,“他跟闻医生在那里呢。”
凯文逊:“你中午都没出去过,怎么知道他俩在湖边”
王俊又赶紧捂上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凯文逊。
他只知道步睿诚一定会帮他,所以急忙把他端出来,却忘了这前后有矛盾。
凯文逊此刻都想帮王俊想一个谎言了,让他好过,让自己也好过,无奈王俊是学渣,撒谎都撒不明白。
“我是听说的。”王俊知道凯文逊脾气暴虐,如果他知道闻医生想吻他,那他们一定会打起来。
他已经对闻医生很抱歉了,实在怕再给他惹麻烦,特别是王俊看到过凯文逊用那把剑杀人的样子,非常恐怖,所以他潜意识里是一定要保住闻医生。
“哦,那他俩在湖边干什么了”凯文逊气息奄奄地问,“闻夕言在树下一动不动。”
“他们比武了,”王俊终于找到了狡辩的理由,“闻医生输了,被打昏了。”
“很好,”凯文逊点点头,“没事了。”
王俊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像要瘫了下来,他问道:“我可以出去吗做饭。”
“不用,”凯文逊低着头,貌似在看桌上的案卷,其实一个字都没在眼里,“我没什么胃口。”
殿下没什么胃口,所以晚餐一概从简,坐在室外的篝火旁边,龙俊杰靠近凯文逊的耳旁,说闻夕言回去后一直在帐篷里鼓捣药,好像是倾弹什么的。
凯文逊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他一直都知道倾弹是有致死量的,因为方倾在制作和调配时,他作为最大的金主,时不时去实验室里看进程,有时会瞥到方倾双手合十在那祷告,为他毒死的小白鼠和小青蛙们祷告。
只是方倾一直闭口不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