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逊认真起来了,他忘了于凯峰也是世家贵族子弟,琴棋书画骑射六艺都是水星最好的老师,俩人撞师父了是常有的事。
“教你剑的师父,也跟我一样,都是师泽清吧,”于凯峰笑道,“不过,教我的时候,他们都是壮年,教你的时候,他们都迈入老年了,由此可见,你不如我。”
“屁话,”凯文逊不屑道,“教师的经验和资历都是累积的,教你的时候他们经验尚浅,教的大多都是错的,教我的时候才是经验丰富。”
“噢,”于凯峰笑道,“那咱们就试试吧。”
凯文逊开始更认真地走棋了,每一步,都思虑过度,下得贼慢,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于凯峰横倚在凳子上,看看时间,凯文逊每一步至少要思考十分钟,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我能玩会儿手机吗”
“随便你。”凯文逊紧紧地盯着棋盘。
于凯峰手机里的游戏是凯文逊帮他下载的,名叫愤怒的小鸟,即使凯文逊手把手教他玩了两把,他那粗大的手指也很难通关,所以总是眉头紧锁,去拉着绳子弹小鸟。
“能静音吗吵死了。”凯文逊抬头烦躁地说。
“哦。”
于凯峰低头笑了,静音后,给方匀发信息:“马三进五,将4退1,车五平六,炮4退4,救我,快输了”
方匀回信息道:“你个老不要脸的跟小孩儿下棋还要场外援助”
“你要不要他的白磷弹了”于凯峰发过去。
方匀:“黑若象7退5,红则车三进八,黑将4进1,红马四退五,红胜。”
一个小时后,于凯峰的红方胜了。
“太没意思了,你这臭棋篓子,不如午睡了,”于凯峰把手机扔一边,长腿搭在一起,“出去,我要睡觉。”
“再来一把”凯文逊抓了一下自己前额的头发,一手心的汗,象棋是他很得意的地方了,没想到竟然一败涂地。
“没兴趣了。”
“一个亿一把,三局两胜,怎么样”凯文逊抓住于凯峰的胳膊。
“我现在不缺钱了,”于凯峰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账上有20个亿呢。”
“这就叫大款了,瞧你那水平,”凯文逊不屑道,“没见识。”
于凯峰笑道:“那是,我这是财神爷面前摆阔,自不量力了。”
“我是殿下,命令你再来一把”凯文逊只好拿出官架子来压制。
“行吧。”于凯峰道。
这一把凯文逊有意加快了速度,不再考虑那么多,因为他发现于凯峰的反应速度很快,几乎是凯文逊刚落了子,于凯峰三秒内就走了自己的棋步。
“你都不思考的吗”
“懒得思考。”于凯峰道。
这一局凯文逊险胜。其实于凯峰平心而论,在这方面他确实略逊一筹,主要是没有凯文逊用心和专注,他常常是到后面就耐心欠奉了,和大儿子于浩海下棋时,于凯峰也输得较多,因为没有足够的耐心,相比较而言,尹瀚洋则更是呆不住,比于凯峰还没耐心。
第三局要开始了,凯文逊见于凯峰长腿支在沙发扶手上,一副又要暂停的意思。
“说好了三局两胜。”凯文逊气呼呼道。
“我是老年人,”于凯峰强忍着笑,“现在脑子已经累了,不如,咱们就停到这里吧,算是打平手。”
“我明明都要赢了,这时想不玩也不行了”凯文逊一拳砸到了桌子上,几颗棋子飞了起来又落下。
于凯峰俩手交叠在一起,平静地看着对面咬牙切齿的凯文逊:“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跟我拍桌子了,你是不是欠打”
“切,谁敢打我。”凯文逊哼道。
“你舅舅不打你吗”
“我舅舅”凯文逊想起一直对他客客气气的巴可达统帅,这位“舅舅”是很疼他,但有时那种客气,只让他觉得生疏。
他到底不是亲生父亲,而是对自己饱含歉意的哥哥。
“我舅舅本来也应该有个很好的家庭,但是被你夺走了,”凯文逊看着于凯峰,“我来到这里,看到尹郡主在那和面、擀面条,看到他在笑,他养的鸡、他养的鸭突然理解了舅舅那么多年的执念是为了什么,昶洲这虽然是军区,什么都没有,但只要有尹桐这样的一个oga在你身边忙前忙后,这里就有家的感觉,而王宫里再怎么奢华和安全,都是空荡荡的牢笼。”
于凯峰道:“这是替你舅舅控诉我吗”
“没有,”凯文逊耸了耸肩,“只是感慨而已,毕竟他输了就是输了,而我跟他不同,我有王俊,将来我也会有很好的一生。”
“你的观念里只有输和赢,我能理解,毕竟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只想着输赢,但过了三十岁以后,你会用更圆形的方式看这个世界,”于凯峰说道,“比如,在使用白磷弹时”
“哈哈,说到重点了,”凯文逊嗤笑道,“我还纳闷你怎么不就这个事处理我,说吧,是给我告状到统帅那里了,还是想就地革我的职悉听尊便。”
于凯峰看着他那无所畏惧混不吝的样子,又是好奇起来。这个孩子,明明是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于凯峰道,“你很有用,这两种我都不会选,对我没好处。”
“啊”凯文逊愣住了。
“你不比我两个儿子差,真的,有些地方,他们甚至不如你,”于凯峰由衷道,“我还挺想一直带着你的。”
凯文逊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你很有用”,“你不比于浩海、尹瀚洋差”,特别是这话是从于凯峰嘴里说出来的,更是让他不敢想象。
“而且,你还很有钱。”于凯峰诚实地说。
凯文逊笑了,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感动。
“所以我只跟统帅说白磷重出江湖了,让他一定要监管好军备药物处的渠道,没往你身上说,”于凯峰道,“但我确实很担心,这个东西五十多年前就禁止了,一旦被滥用,后果不堪设想,假设我们最亲密的人,受到了白磷的伤害,假设是王俊”
“胡说八道什么呢”凯文逊斥道,“王俊离我的武器远远的”
“很难说啊,你看,咱们率先朝阿诺德使用了白磷,阿诺德一看,好家伙,你们用我就不用吗下回直接远程发射白磷弹过来,大家一起烧成炭”
“不可能”凯文逊道。
“我告诉过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于凯峰凌厉的眼睛盯着他“今日我们施与别人的痛苦,来日可能就轮到我们”
“不会的”凯文逊站了起来,“五氧化二磷全水星只有我能动用,统帅和公主都挪不出来,这事你别管了,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也不下棋了,事关王俊的安危,他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地走了出去,给军备处的两个眼线,打了个漫长而紧急的电话。
于凯峰往椅背靠去,长长地松了口气。
方匀见凯文逊走远,才进入房间,对于凯峰说:“窃听到了,是军备处的程远和药物处的曹桂骏,我现在就给统帅发密报。”
于凯峰点了点头:“把殿下摘干净了。”
“知道了,”方匀看着他,“没想到你能拿住他,这孩子,真的非常难搞,又聪明,又狡猾。”
“他吃软不吃硬,其实挺好哄的,”于凯峰看着手机屏幕里一跳一跳的愤怒的小鸟,“我总觉得他像是受过虐待似的,极端,冲动,自保的能力非常强”
方匀陡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在笔记本电脑上编写密报。
“方匀,你瞒着我。”于凯峰微笑着看向方匀。
方匀没抬头。
于凯峰从茶几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根槟榔,放在嘴里叼着,跟叼雪茄的姿势一模一样,他思忖道:“他是谁的孩子,你能这么瞒我呢二十年了,他比浩海他们小两岁如果年龄造假的话,那他,应该是老统帅的遗腹子吧。”
“凯峰,我”方匀站了起来,“我不是有意瞒你,当年你和老统帅我怕你心里不舒服,公主那么求我,这孩子又被虐待得就剩一口气”
“谁虐待的”
“他的oga父亲,被发现时,都疯了很久了,也是被强迫的。”
于凯峰叹了口气:“可怜。”
“你”方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己这老搭档。
“他是谁的儿子并不重要,”于凯峰道,“现在他在我看来,只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少将罢了,何况,他还是王俊的aha。”
方匀闭了闭眼睛,松了口气。二十多年的秘密,他终于有个人倾诉了,于凯峰不知道是不是跟尹桐待得久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斩草除根、有仇必报的少年aha,而有悲悯心的人,往往容易宽恕别人,更别说是这个生来什么错都没有的孩子了。
凯文逊打完了电话后,急匆匆地去找王俊,于凯峰的话像是恶魔的咒语一般,把他吓到了,别说实际发生了,就是想象,他都不敢把白磷这种恐怖的东西往王俊身上想,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他都头皮发麻。
王俊正和尹桐、厉庭、老袁等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和面、擀面条,预备今晚于浩海和方倾等人的回来。
“上车饺子下车面”,这是老一辈的习俗,远途打仗归来的孩子们,都要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面条,顺顺利利的,才能迎接下一次的凯旋。
老袁对厉庭道:“你把那碗面给我。”
“在哪儿”厉庭一转身,将桌角的那一小碗白色面粉碰掉了,正好倒在王俊的肩膀和前胸、腿上。
“啊。”王俊手里拿着擀面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面粉。
是白磷凯文逊魂飞天外,立刻冲了过去,一把将王俊抱起来,冲厉庭骂道:“你干什么”
“对不起,我不小心”厉庭没说完,凯文逊已经勒着王俊把他抱走了。
“你怎么了”王俊手里还拿着擀面杖,莫名其妙双脚离地,被抱着带到了别处,还一身的面粉。
“没怎么。”凯文逊心跳如擂鼓一般轰隆作响,他紧紧地抱着王俊,就像抱着他的全世界,心里不停地回荡着于凯峰的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