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是个胡子拉碴的糙汉,看上去三十来岁,皮肤黝黑,却偏偏穿了一身白衣,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棋子,竟是在研究如何下棋。
“陈平,你家少主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快想想办法。”白穆急得要死,却见陈平依旧研究他的棋谱,着急起来,“你听见没有,少主被带走了,你别研究棋谱了,研究研究怎么救人啊。”
陈平翻了个白眼儿,很是不耐烦,“马上,马上了,戒骄戒躁啊。”
话里还带着一股不知哪里的方言碴子,听的人想揍他。
白穆一把抢过棋谱,“你别研究这个了,我看着着急啊。”
陈平没了研究的心思,挠挠头瞧着他,“你说你长得白白净净,怎么遇着事就跟蚂蚁一样。”
如陈平所言,白穆生的算不上绝色,但也称得上好看,长着一副聪明如诲的脸,却是个毛毛躁躁的性子。
白穆就当刮了耳旁风,“今日钱忠突然死了,是沈临熙派人送的信儿,少主才会被大理寺带走,当今世上就算是太后也不敢要他的命,想必是冲着枭南去的,我怀疑沈临熙也掺和了一脚,但想不通为什么。”
陈平不把这些当回事儿,“看来响军三十条有点儿作用哈,竟然让你静下心来想了这么多?”
响军三十条就是陈平写给白穆,让他好好记在心里的。
“我让暗卫送信回枭南了,然后怎么办。”白穆询问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穿着白衣的糙汉。
陈平翘起二郎腿,“你都说了,连太后都不敢要他的命,你还怕什么?”
白穆被这么一提点,好像是这个理,想想又不对,“可这是栽赃嫁祸呀,而且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将军,不仅如此,到时候肯定有人给枭南头上扣一盆子屎,这还不严重吗?”
陈平叹口气摇摇头,“人生下来,难道就只能安然享乐?这稍微遇到点儿挫折不是很正常吗?还有,枭南军立了多少军功了,功高盖主,被人扣扣屎盆子降降温也挺好的,你非得把好事想那么坏。”
“你……”白穆一时间跟不上趟,“可是大理寺那群人用刑怎么办?”
陈平一脸坦然,“用刑就用刑呗!”
白穆登时就想要翻脸,“什么叫用刑就用刑吧,他什么时候受过那种屈辱,而且他也是你的少主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
陈平安抚道,“你不要着急,坐下来慢慢听我讲好不好。”
白穆没好气的坐下来,“你说,我倒是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陈平嘿嘿一笑,“我问你,你想不想少主以后接管闻人军。”
白穆理所应当回答,“废话,闻人军不就是要交给他吗?”
陈平反问,“你记不记得老将军说过,有勇谋,不堪为将,少主毕竟年轻,就算是枭南天天打仗,那对与咱们这种人也只是安乐窝,若少主只会打仗,接管闻人军之后呢?你觉得那些大将会服吗?你觉得少主能带领好闻人军吗?”
白穆不得不承认,陈平说的对。
“所以啊!”陈平拍了白穆一下。“老将军把少主送来京城,不是为了给朝廷一个把柄,而是将这里当做少主的磨刀石,说到底,老将军,你还有我,都是为了让少主能带好闻人军作为目标,而努力的,少主必须成长起来,所以……用刑就用刑吧,只要不缺胳膊少腿的就行了,人嘛,总是要经历风雨的。”
白穆竟然被三两句说服了,“这也是老将军的意思?”
“不然呢。”陈平像看白痴一样,“你以为暗卫都是吃干饭的?就那么几个人,跟捏蚂蚁一样。”
白穆啧了两声,“你就不怕少主知道了,心里给你记小账!”
陈平冷哼一声,不以为然,“你跟少主第一天认识?你以为他不知道自己来京城是做什么的?还记小帐!他最放不下心的,还不是你?”
白穆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什么意思?”
陈平叹口气,将人扭正,非常认真的说道,“白穆,这里是京城,它不止是少主的磨刀石,也是我们的磨刀石,有朝一日少主接替了闻人老将军的位置,你怎么办?他就算想用你,你能顶用吗?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不想想白屏为什么会心甘情愿为少主送死的?你若还以为少主是个玩世不恭的,以后怎么当他的左膀右臂!”
白穆如醍醐灌顶一般,闻人景在枭南勇猛双,却总像个莽夫,最后因此葬送了五百精兵在堎石滩涂上,军中腹诽不断是必然,闻人景不笨,他会反省自己,他知道自己哪里不足,所以会出现在京城,反观自己,在枭南什么样,在京城还是什么样,依旧是只配给他打下手。
陈平将白穆搂臂弯里,“怎么,想明白了?”
白穆木讷的点点头。
陈平嘿嘿一笑,“老哥再指点你一条明路,响军三十条好好记在心里,融会贯通最好,在少主还没当上大将军之前,足够你当他的左膀右臂了。”
“那要是当上大将军了呢?”白穆不由得担忧起来,“响军三十条还够用吗?”
陈平很高兴白穆有这种觉悟,“自然是不够用,死人身边有活鬼,强将手下弱兵,你怎么着也得会点儿……怎么说呢……,会点儿谋略。”
白穆老觉得这个糙汉说这些是在打趣他,但确实不能不听,“你直说好不好?”
陈平将人搂起来,往亭外走,“简单,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多看点儿就行。”
白穆很是不服气,“知道了。”
二人看着离门口越来越近,陈平也没打算停下,白穆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陈平领着白穆出了门,“看不出吗,我也得动起来啊,不能让咱家少主真缺胳膊少腿儿了,还有那钱忠,也得找出来是谁杀得不是?能不能把少主捞出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少主出来了,得知道真相啊!”
白穆心里也终于是从嗓子眼儿放下了点儿,“亏你还有点儿良心。”
陈平有些不服,“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我怎么着也算是你上司,别不识好歹啊。”
白穆心里也不服起来,“官大一级压死人!”
快到路口的时候,陈平将人搂着停下来,嘱咐道,“接下来,你就到处求人救少主,求谁我不管,我就有一点要求,必须把尊严放在脚底下,明白没有。”
白穆点点头,“事情可以做,但是我不明白!”
陈平恨铁不成钢,拍了拍白穆脑壳,“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主必有其奴,你姿态放的越低,敌人就会觉得少主好拿捏,以后好扮猪吃老虎,明白没有?”
白穆极其认真的应道,“明白了。”
说完就要走,又被陈平拉了回来。
陈平不忘嘱咐,“得空多看看书。”
白穆心里感谢,只在离开的时候轻轻说了声,“知道了。”
陈平目送着白穆离开,拐进小巷之后,将白衣一把扯掉,露出内里一身壮锦黑衣,这下就舒服了不少。
魁梧的身躯很是灵活,踩着箱子借着力就翻过了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