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手持卦签,反复端详一会儿,似乎觉出这签和自己有某种关系,却未得要领,只好把签递给算命先生,问道,“这卦上说的什么呀?”
甄永信接过卦签,仔细端量一会儿,开始解卦,“从卦辞上看,先生曾官居要职,属朝中重臣,后因兵乱之事,如今赋闲在家。这是卦辞前两句所显,不知在先生身上应验了否?”
那人听后,一脸骇然,收起盛气,态度谦逊起来,紧着问道,“那下面的两句呢?说什么来着?”
甄永信低头细看一会儿,说道,“这第三句,说的是,眼下先生正峰回路转,官星显旺象,恐怕近期要履新职,从卦辞上看,‘轻车熟路’这四字显示,是说先生所任新职,可能和路政相关。第四句虽是溢美之词,其中却隐藏先生的姓名,不知先生可能找出?”
“盖英杰!正是在下。”那人兴奋得屁股颤抖,脱口报出姓名,“先生的卦签,前两句已在盖某身上应验。若是后面的也能应验,那先生真是孔明再世,伯温重生,若是第三句应验了,盖某定要奉千金为先生祝寿!”
“先生切勿信口许愿,”甄永信一脸郑重说道,“许愿还愿,心知神知,许而不还,忤神损德,可是于先生不利呀。”
那人听后,也沉下脸来,说道,“盖某何曾信口开河过?只怕你这卦辞不灵。”说完,那人命跟班摸出十块大洋,递到甄永信手里,进了山门。
盖英杰到正殿焚香拜佛,在寺院里转了一遭,带着一家人乘车离去。
看看天色尚早,甄永信觉着这寺院的东厢房实在难以留宿,便借口城中还有一些事情要办,改日再搬到寺中。说罢,和方丈告辞,回城去了。
回到旅店,当晚那宗和来时,甄永信把白天做的事说了一遍,叮嘱那宗和,这些天盯紧盖英杰,一有动静,立马告诉他。
一连过了十多天,不见一点动静。琪友说事情怕是没戏了。甄永信也松懈下来,白天又和琪友一块上街坐摊。
半个月后,突然有了消息。那宗和来说,盖英杰今天履新了,升任交通总长。
甄永信听了,来了精神,对那宗和说,“从明天起,我要住到报恩寺,晚上不回来了,三天之后,要是我还没回来,你就去找盖英杰的跟班,让他找个机会,提醒盖英杰还愿的事。”
那宗和答应了一声,起身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甄永信雇了辆马车,回到报恩寺,给了方丈几枚铜板,就说这回要在寺中住下。
方丈见他每次来,都不空手,也乐得留他住下。
甄永信花了一个上午功夫,才把东厢房打扫立整,勉强能住人了。
吃过晌饭,就到山门外石阶上坐摊,两眼不时向远处眺望,巴望一辆汽车会拖着尘土从远处驶来。
一连等了四天,不见人影转来,甄永信焦躁起来,打算回城探听一下,以便合计下一步的动作。
正当甄永信要起身离去时,远处的道路上,汽车出现了。从远处麦田间的土路上,一辆汽车拖着烟尘滚滚驶来。
甄永信乐得心跳加速,恨不得跑下台阶,迎上前去。
汽车开到寺门前,车门打开,却不见盖英杰下来。下车的是几天前陪主人来过这里的跟班。甄永信知道,这人该是那宗和说的眼线。
看见那跟班手里捧着一个漆皮盒子,甄永信故作沉稳,坐在摊上,望着那人上来。
那人捧着盒子过来,站到甄永信摊前,冷冰冰地说道,“我们总长公务繁忙,不能亲自给先生来还愿了,一千块大洋在此,请先生查收。”
甄永信刚要说些客套话,见那人向他使了个眼色,便临时收了口,只把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重新合上。
那人见甄永信收下盒子,转身上车去了。
甄永信见车走远,收了卦摊,从盒中取出两块大洋,把剩余的,连同盒子装进褡裢,回到正殿,和方丈辞行,说刚才城里有人找他回城,不能在寺中再住了。说着,把两块大洋,交给方丈,匆匆回城去了。
晚上,那宗和来看望甄永信,问事情怎么样了?说昨天他已去催过线人了。
甄永信知道,那宗和是来抽彩头的,不待他张嘴,就把四封四百块大洋递了过去。那宗和见了,脸上装出挺惊讶的样子,直推辞说,“您老这是做什么?这是您老一个人的局儿,凭什么分给我呢?”
“贤侄哪能这么说话?”甄永信也装着生气的样子说道,“老叔远道扑你来的,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没有你来帮衬,老叔只怕是连饭也吃不上呢,哪里还谈得上做局儿呢?再者说,你那边也不光你一个人,那线人出了大力,怎么好让人家白出力呢?”
“咳,您老哪里知道?我们平日里都是哥儿们,替您老做点事,还要和您老讨酬谢不成?”那宗和还装模作样推辞着。
甄永信说,“自古道,赌局父子,吃咱们这碗饭的,和赌局有什么两样?大家做大家分,这回彩头是一千,连我在报恩寺里的施舍和吃住,将近破费了小二百,剩余的,咱们二一填作五,各拿四百,你就别再推辞了,收起来,往后,咱们还要一块做事呢。”
那宗和见甄永信这样说,便不再推辞,收起大洋,嘴里喃喃道,“得,权当我替内线那小子收了,往后,您老可别这样,这不是折我们晚辈的寿吗。”那宗和收了钱,又坐了下来,说了些奉承甄永信的话,听得甄永信两耳发热,心里舒坦,唠到初更,才起身告辞。
手头宽余了,甄永信二人便不再上街坐摊,每日里到京城一些热闹地段逛逛,看些光景,等着世仁的消息。
那宗和果然讲些义气,自打甄永信分他一笔钱,以后每天来旅店,就不再空手,总要带些京味小吃。偶尔也带甄永信二人到一些老字号,品尝京城风味。
心里有事,老惦记着要到上海找世仁,甄永信难免情绪低落,对什么事都失去兴趣,每日里只是焦虑不安地等待世仁的来信。
一天,那宗和来时,兴冲冲地对甄永信说道,“今儿个下晌,交通总长的眼线来找我,说是他们主人让他带着一个官场至交去了报恩寺,想找您老算一卦,结果扑了空,那里的方丈说,您老已经回城了。那眼线让我来问问您老,这笔生意,做得做不得?”
既然在城里呆着也烦,又一时没有世仁的消息,这会儿有了送上门的生意,做了也可排忧解闷,甄永信说道,“我明儿个就回报恩寺,你去告诉眼线,要去,等明天下半晌再去,去早了,恐怕我还准备不熨帖呢。”
那宗和得了话,匆匆去了。
甄永信对琪友说,“把这里的客房辞了,你也跟我一块去吧,省得你一个人呆在这里烦闷。去了那里,多少还能学点东西。”
琪友答应着,开始收拾行装。
第二天一早,二人退了房,雇了两辆车,出了西直门,来到报恩寺。
见甄永信回来,方丈不再像先前那样一脸沉静,这回展开了眉眼,话也多了起来,说是前两天,城里还有人来找他呢。
甄永信和方丈虚应了几句,把琪友介绍给方丈,就到东厢房,把房间又收拾了一遍,便和琪友在寺里住了下来。
当天下午,就有人找来,是盖英杰跟班领来的。
昨天,那宗和已把此人的身世说了一遍,今天甄永信做起来,得心应手,哄得那人两眼发直,以为遇上神人。临走掏出谢仪,心满意足地回城去了。
以后的日子,隔三差五,就有城里人开着车子来报恩寺,大多是事先已有那宗和来透风报信,甄永信做起来,驾轻就熟,从没失过手。包里的大洋,也就堆得越来越多。除了分给帮局的,剩下的,攒到一定的数目,甄永信就让琪友带到城里,兑换成金条,回来拿布包好,缝进围腰里。
琪友却不这样,分得钱后,总是到银行存上,吃利息。
郊区小庙,地僻人稀。甄永信到底不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琪友又年轻,更不习惯这种孤灯青瓦的日子,眼见客人渐稀,钱也赚得差不多了,一天早上,二人辞别了方丈,重新回到城里。
那宗和见二人决心已定,也不便说什么,就帮着二人在前门附近,找了家好一点的旅店,要了一个二人间,甄永信二人就在那里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