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红边说,边翻看彩票,也觉得有趣,过了一会儿,喃喃道,“也亏这商家能想出这么个鬼把戏。”
让小柳红一通嘲弄,世德蔫了下来,闷闷吃了晚饭,一个人上床睡下。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匆匆吃了饭,趁小柳红还没出门,世德一个人离了家,径直往南京路那边去了。
到了南京路,日已高起,街边的商家已经开门营业。世德找到昨天摸奖的那家成衣店,见小伙计还在兜售免费彩票。
世德上前,又摸了一张,只是这回他没立刻用火烘烤,他要把彩票带回家,当着小柳红的面烘烤,以便让她知道,昨天她说的话,多么武断。
晚上小柳红回来了,不待她坐下,世德就把白天摸来的彩票递过去,说道,“你拿着,我烤给你看。”
小柳红见世德递过一张新彩票,知道世德和她较起真来,心里觉得好玩,接过彩票,擎在半空。
世德取出一根火柴,用力擦燃,待火苗蹿起,便放到彩票的空白处下方去烘烤,倏地,在“等奖”前面的空白处,显出一个清晰的大写的一。
小柳红得意地笑了,“这回该信我了吧?”
世德垂下头,不再言语。
二人闷沉着吃过饭,坐在桌边喝茶,小柳红又拿过彩票,在手里翻看着。看了一会,笑了笑,对世德说,“我一个女流之辈,又不识字,你让我成天抛头露面,去当什么主编,心里总是不安生,报馆那里,你又不愿再回去,看了这种小把戏,我倒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什么主意?”世德问道。
“用咱们报纸,也学这摸奖的把戏,做一单,这一单要是做成了,那就不会是个小数目,有了这笔钱,咱就算打个兔子在腰上别着,报馆办不办下去,都所谓了,到那时,咱把报馆交给杜先生打理,能赚钱更好,赚不着,咱也不亏,心里也踏实,省得我成天到晚跑到那里去当什么主编。”
“你到底想开啦?”世德一高兴,抓住小柳红的手,“我就是这个意思嘛,早跟你说过了,可是你不肯呢。”
怕丫鬟看见,小柳红将手抽出,跟世德说,“你去隔壁一趟,把杜先生叫过来,咱们一块把做局的事合计合计,他毕竟在报界混的日子长,思路要比咱们宽敞。”
世德急忙把杜研奇喊过,三人坐在客厅,一边品茶,一边合计做局的事,直到大半夜,才把思路理顺清楚。
一周后,杜研奇组织报馆员工,向全国绅商学界名流投寄信函三万多封,信函中除盛赞上海《民心报质量上佳,规劝收信人订阅全年报纸,随信还附寄“福利券”一张。
券中有“等奖”字样,“等”字前面有一空格,旁边注明:若以火烘烤此处,于“等”字前将显现中奖等级字迹,一等奖得主,只须将全年报费十块大洋邮寄本社,本社除照发全年报纸外,另外赠送瑞士产金表一枚。
二等奖得主,只须将全年报费十块大洋邮寄本社,本社除照发全年报纸外,另送瑞士产银表一枚。
三等奖得主,只须将“福利券”寄回本社,即可免费获得本社全年报纸。
半个月后,报馆开始收到发自全国各地的汇款。
汇款的全中了一等奖。大约持续了一个月,汇款才算消停下来,小柳红核算了一下,接到汇款近十万。按世德的意思,给了杜研奇一万,余下的自己存下。
此后小柳红将报馆交与杜研奇,成天和世德各处玩耍去了,只是闲着聊时,才到报馆去看看。平日报馆的大事小情,都由杜研奇打理,杜研奇差不多每天傍晚都要来甄公馆,向东家汇报报馆的情况。
处暑已过,天气还是那么炎热。世德到上海几年了,仍不适应上海的夏日。
在家乡时,每到夏日,便是三伏天,只要躲在荫凉处,便会有海风徐徐袭来,吹得你凉爽惬意;上海却不然,到了夏日,躲到哪里,都像是在蒸笼里藏猫儿,溽热难耐,即便用扇子扇来的风,也是热熏熏的。
小柳红会享受,白天里躺在凉席上,让两个丫鬟轮着给她扇风,世德见了,很是艳羡,他也想学着样儿,让丫鬟给自己扇扇风,只是想到自己一个大老爷儿们,短衣短裤的,让丫鬟来扇风,必会让小柳红心生醋意,只好忍着,独自手持一把大芭蕉扇,使劲儿左右抡动着。
实在打熬不过,干脆到洗衣房里,将大木盆灌满水,反插上门,赤身躺在木盆里,直当盆里的水温升至和体温相当,才出来穿上衣服,接着摇着芭蕉扇扇风。
杜研奇对这里的闷热天气却是相当适应,夏日里,论天气多么炎热,一身挺阔的洋装,是从来不肯脱下的。每天从报馆回来,一定要买一个西瓜,带来和世德一家人共享,顺便把报馆的事情,和东家商量一下。
世德念他每天辛苦,一个人起伙不方便,每当他来时,都要留他吃了饭再走。慢慢的,杜研奇干脆把甄公馆当成了自家的餐厅,便是主人不留,也要等在这里吃过饭才回去。
“甄兄,侬猜今天报馆出了件什么事?”一天吃晚饭时,见世德心情颇好,杜研奇开口说道。
“什么事?”世德问道。
“上午报馆来了位苏州佬,说是到上海探访亲戚的,顺路到报馆打听,他前些日子中的一等奖那块金表,怎么还没收到?”杜研奇说完,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世德夫妇听了,心里反倒不安起来,忙问道,“你是怎么答复他的?”
“咳,那有何难?”杜研奇洋洋得意道,“阿拉对他讲了,那金表,报馆是委托香港亨得利钟表行,到瑞士订制的,现在正在制作呢,等将来制作完成了,自然会给他寄去的。”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小柳红听过,却乐不起来,忧心忡忡地说道,“杜先生还是当心些好,我看这事不会轻易了结,当初一些人,毕竟是冲着金表去的,才给咱寄了钱,现在只要报馆还在,咱的尾巴就攥在人家的手里,一旦应对不妥,就会惹上麻烦的。”
“嫂子不必过滤,能为这事找到报馆的,终究是少数,何况来一次上海,花销也不少,再傻的人,走过一两次,也会算清这笔帐的。”杜研奇争辩道。
看杜研奇不理会,世德顺着小柳红的话,开口劝杜研奇说,“你嫂子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到底这是一档子事,稍有不慎,也会惹乱子的,你还是当心些好。”
“甄兄尽管放心,有小弟在那里应着,保准不会有事的。”杜研奇自负地说道。
几人唠了一会闲话,见时候不早了,天气也凉了下来,杜研奇起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