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一大帮狐朋狗友,得知世德死而复还,像过复活节似的,纷纷找上门来,请世德外出吃席。说是请世德,却又往往因为囊中羞涩,世德不得不替他们付帐,弄得世德几乎天天都要伸手向小柳红要钱。
这还不算,最让小柳红法忍受的,是北方的混混、二流子们粗俗下流,开口就是脏话;不管到了哪里,张嘴随处吐痰。
进门时,也不知蹭蹭鞋底的脏土,把外面的狗屎带到家里;到了屋里,拿眼在小柳红身上乱扫,眼里露出放肆的淫荡。没过几天,小柳红就法忍耐了。
“你这些朋友,太不入流,连上海的瘪三都不如。”小柳红说道。
“他们放荡惯了,”世德替朋友辩解道,“人倒是都不坏。”
“你得好好想想,”小柳红冷下脸来,一本正经和世德说道,“恒安也不小了,现在看上去,是个好孩子;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想让他走正道呢?还是想让他像你的这帮朋友一样,走邪道儿?”
“当然是走正道儿啦。”世德说道。
“可你天天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领,又怎么让孩子走正道?”小柳红说,“我虽不如孟母那般贤慧,却也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孟母三迁的故事,你又不是不懂。”
一句话,戳到世德的痛处,顿了一会儿,嘟囔道,“其实,我也不想招揽他们,可毕竟是过去的朋友,人家扑你来了,你爱搭不理的,人面上说不过去嘛。”
“什么朋友?”小柳红提高声调说道,“酒肉朋友罢了。当年你落了难,在日本人的监狱里呆了那么长时间,谁救你出来的?是你爹!他们呢?”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世德问小柳红。
“离他们远一点。”小柳红说,“你要是成天和他们混在一起,慢慢的,在这里就没有人缘了,到了后来,我和恒安都要受你的拖累。
“别忘了,你可是金宁府的官宦世家子弟,是有身份的,不能把自个儿往下贱堆里推。往后,你要是真的没什么去处,干脆呆在家里好了。”
“他们要是来找我呢?”世德问道。
“有我挡着。”
果然,二流子们再来时,小柳红开了门,只说一句,“不在家。”并不放那些人进来。
日子一长,二流子们讨了几次没趣,就不再上门了。世德家里变得清静下来。
上了秋,天气凉爽下来,日子也过得舒坦。
一天上午,恒荣领来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三十来岁,穿一套中山装,见小柳红出来开门,笑着说道,“嫂子还这么年轻漂亮!”
小柳红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只是时间久了,一时记不起来了。望着年轻人,迟疑了一下,却叫不出名字。
那年轻人见女主人有些迟疑,知道女主人已把他给忘记了,笑着大声说道,“嫂子忘了,在上海时,我和还山给你当过跟班呢。”
小柳红听过,恍然想了起来,惊笑着说道,“天哪,是还河呀,瞧你现在长得这么壮实,嫂子哪里能认得出来?”边说,边把还河让进院里,冲着屋里喊道,“世德,快看谁来啦?”
世德听见喊声,跑了出来,见了来人,也迟疑起来,小柳红笑着对张还河说道,“怎么样?连你哥都认不出你啦。”说完又对世德说,“这是还河呀。”
世德这才看出,这人真的是张还河,跑过来扳着张还河的肩膀,惊喜道,“几年功夫,变这么壮实了,你还别说,走在大街上,要是不仔细端详,还真认不出来呢。你是怎么来的?”
“我刚调到这里,在联络处工作。”张还河说道。
“什么联络处?”世德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噢,是东北民主联军驻大连联络处。”
“这是个什么部门?”世德问道。
“主要是协助苏军组建地方政权。”张还河说,“小鼻子投降了,估计哥和嫂子也该回来了,今天抽空过来看看,不想还真让我猜着了,见到哥和嫂子了。”
几个人说着,进到里屋。世德推着让张还河上了炕,自己也爬到炕上。小柳红赶紧给泡上茶。见了故人,世德不停地咧着嘴笑,也不忘问道,“还山呢?他怎没来?”
“忙着呢,”张还河笑着说道,“现在正在牡丹江驻扎,人家现在是师长了,来之前,我和他通过电话,说是现在正忙着补充兵员,训练新兵呢。”
“当师长了?”世德兴奋地说道,“这小子,还真行。那你现在是什么长?”
“我比他可差远了。”张还河笑着摇摇头说,“运气不好,老负伤,一负伤,就到海山崴去养伤。前前后后,在那里呆了几年,别的没学会,到是学会了几句俄语。这不?中央决定在这里筹办和苏军协调工作的联络处,就把我调来了。”
张还河说完,问了一下句,“哥和嫂子是多暂回来的?”
“时间不长,也就两个多月。”世德说道,“你们俩离开上海后,是怎么回东北的?”
“难着呢,”张还河说,“那会儿,北方战事吃紧,我们绕道延安,在延安学习了一年,组织上才派我们去了东北。”
“这么说,你和还山,现在都是共产党喽?”世德问道。
“那当然,”张还河笑着说道,“看样子,哥和嫂子这些年,也长了不少的见识。”
“长啥见识呀?”小柳红说道,“都是逃难的这些年,一路上听来的。”
说完,拿钱给恒荣,让恒荣上街去叫了几个菜,自己在锅上淘米做饭,招待张还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