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芷容身上穿着他的莹青长袍,留下毅然背影,如天边划过的一道流星,转瞬即逝,伸手亦难以握住,好似落就不再来。
司空竹往后退去的脚步一僵,忽地往前走去,三两步走到了她的身旁,柔声道:“你终究受了些伤,我还是送你回房吧。”
她倒是有些诧异,杏眸眨眨看了他两眼,他笑意浅浅,好似并变化,目光柔和,如春雨润细物,笑了笑,“麻烦你了。”
“不麻烦。”司空竹摇摇头,又朝她伸出手,“让我抱着他吧,你毕竟身体不适。”
“好。”凤芷容也不扭捏,将夏武睿交给他。她当初在那一次爆炸中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好似解了又好似未解,浑身老是会感觉提不起多大的力气,如果说以前她的力道是十分的话,那么如今就是五分,甚至更低。
她的房间很近,一下子就到了,还有婢女在候着,见她狼狈归来,不免吃了一惊,急忙命人帮她准备热水大夫,知道她是监国公的贵客,可千万马虎不得。
看到她怀里的夏武睿,对这孩子身份一直忌惮的婢女们更是吃惊,脑补了这是她们的小少爷,不由得急忙接过,取了热水帮他擦拭身子,换了套干净的衣裳。
凤芷容看了两眼,确认东方旻的婢女不会对夏武睿做什么幺蛾子的事情后,她趴在桌上闭目休息,刚刚在火中太累,烟雾迷眼,如今眼睛不大舒服之余,头也有些晕,这应当是火灾现场逃生后留下的后遗症,也懒得想太多,缓缓地睡了。
司空竹倒也随意,居然没有急着走,如在自己家一般,声地指挥着婢女,热水,熬汤,备药…
一件件一丝不苟,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司空竹已经试了试刚刚端上的水温,柔和道:“这个可以了。”
反应过来的婢女还没来得及问他是谁,那人一转身就出了屏风外。
他站在桌前,垂目,面前的女子双手交叠在桌上,呼吸平稳,睡意浓浓,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几乎已经毁了,只见得细细碎碎的小伤口,在她的脸上划过,明月照下的窗子映照出他的喟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子,如此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芷容,先起来清洗一番吧,这样好上药。”他缓缓开口,声音琅琊作响。
凤芷容蹙了蹙额,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白玉凝脂的指,和司空竹放大的脸,他唇角勾起的笑意似春风似杨柳,拂过面颊,这人长得真是清澈,那么近,也这么隽美。凤芷容呆了片刻,下一瞬,唰地一下猛然‘惊醒’,左右看了看,好似脑回路还没有转过来,奇怪地问,“怎么了?”
司空竹站起身轻笑,指了指秀美万林牡丹的屏风,笑道:“水已经热好了,你可以去清洗一下,这样便能上药,之后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凤芷容看了看烟雾缭绕的那头,微微点头,“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司空,谢谢你了。”
“碍,我去看看药汤熬好了没。”司空竹颔首,笑着往外退了去,与一群淡粉浅绿翠竹色的衣物一同消失。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不必了,太过于麻烦,却在发出声音之前,室内已然一空。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脱下柔绿色外袍,在掌中握了握,又放开,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叠放整齐安好,平整比。
“嘶…痛…”
凤芷容只觉得自己滚了火堆一圈,极其的脏乱,一个咕隆就直接淹没到水里,不到一秒又从水里钻了出来,摸了摸自己辣辣的脸,她唰地一下揭开了脸上薄薄的面具,似有结痂伤口又被扯开,疼得她忍不住呼了一声。
她方才累极了,倒头就睡,也没照照镜子看自己身上脸上有多少的伤,一咕噜地钻到水里,不怪乎被开水烫到伤口了。
水太深,看不到自己的脚,她约莫知道自己的脚板和脚趾也传来热烈的疼痛感,腰部也有隐隐不适,皱了皱眉,她到底有多少地方被烧到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像是煎熬一样的洗浴,她慢悠悠地爬出浴桶,擦干身子,她回首看了一眼,怎么觉得这水好像多了很多血腥味?只是上边漂浮和药材花瓣,她也看不大清楚。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微微蹙眉,真是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她的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特别是两侧的脸颊和额边,估计是不断被木屑擦过所留下的,再看了看,手肘因为外出的时候被擦破了皮,倒是小事,腰部和脚底板确确实实是被烧到了,留下了血泡和红裂的痕迹,估计最近一段时间,连走路都要成问题了。
“嗒嗒嗒。”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姑娘,您沐浴完毕了吗?监国公带了些伤药过来,司空公子给您送了碗参汤,您看…?”
婢女的声音刚刚落下,外头又响起了一道声线,似戏谑似调笑,“夫人,为夫听说你脸上受了些伤,特地给你过来敷药的,今晚夜色正佳,适合咱们两人独处。”
凤芷容正要嫌弃,那头又捷迅地补上一刀,“而且,芷容,你放心,就算看到了你的脸,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屋内的人蓦然一怔,她的脸?
她猛然转头,对上铜镜中的自己——这张脸,是她最为真实的脸,和凤芙昔相像的脸,凤芙昔和司空竹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下意识地,不想用这张脸,对着司空竹,内心亦不知是为何,好像不仅仅是喜欢的原因,却法想通。
下一刻,司空竹看了一眼含笑倚靠门栏,药盒交给婢女,似笑非笑的东方旻凤眸中胜券在握的眸光,眼色微微一沉,缓缓开口:“芷容姑娘,这药汤的温度刚刚好,冷了就失了药效,要快些喝才好。”
“哦…”语调挑高,漫不经心,东方旻应了一声,似懂非懂。
凤芷容奈,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以凤芙昔的面容见司空竹,这明明是东方旻的陷阱,她也不得不跳下去,朝门口道:“我已经洗漱完毕,请监国公带药进来吧,至于司空公子,今日蒙你相救,你也累了,今天便早些休息,汤药让我的婢女端进来就好了。”
司空竹握盛盘的手一紧,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帘,再看了看笑得春风得意的东方旻,将汤药递给一旁的婢女,似对空气说,又似对屋内说,语气依旧温和如水,润滑如玉,万年不变,“你也早点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好。”
东方旻拿过婢女手上的汤药,朝她笑了笑,笑意似暖暖,眸光冷若霜,“我拿进去就好,你们去院外候着。”
院外?几名婢女抬起了头,对上监国公深深如许的凤眸,急忙又低下头,诚惶诚恐道:“是!是!”居然敢质疑监国公的决定,她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