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什么？列好阵，再有怠慢者，斩。”他简短而铿锵有力地命令道。
将领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噤若寒蝉，虽然不十分理解袁将军的军令，却丝毫不敢违拗。“列阵，列阵，列阵……”军令被一声声复颂开来，传递到了队列的每一个角落。
袁将军这才坐回了座位，转身对我道：“小赵，你记住，战争不是儿戏，永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若取得了一点点胜利，就得意忘性，那么我们离死也就不远了。”
他教训我的话，在我看来，像我现实世界长辈的教训一样老生常谈，但气势上，他的训斥要强势得多，而且也更有说服力。我隐约感觉到，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
全军列好了防御阵型，一动不动，就在雪地里这么杵着。袁将军端坐在战车上，目视前方，一声不吭。
寒冷的风清啸着从我耳际轻轻拂过，让我浑身为之一颤，但我心中的不安却随时间渐渐消散。
“袁将军究竟在等待什么呢？难道峡谷里剩余的敌军真能这么快反杀出来?”我的疑惑刚起苗头，真正不妙的情况骤然发生了。
由于骑在马背上，我清楚得看到，在我们阵列一东侧的远处，苍白的雪地忽然涌动了起来。那雪越涌越近，终于分裂成了一股股小型的个体。“雪潮”中，一丝丝的黑线条越来越粗，逐步发展成了每股小浪潮的轮廓线。
直到这时，我终于看真切了，这是一支白衣白甲的步军。他们平持长枪正一步步地向我们逼近。
转看阵列西侧，同样有白甲步军渐渐欺来，而且相对东侧而言，他们甚至离得更近。这一下，所有人都意识到，我们一开始就进入包围圈了。在峡谷里头藏着的，只是一部分的朔州军而已。
袁武将军不愧是久经沙场的练将，他的直觉比准确。倘若刚才稍一放松，任阵型乱作一团，此刻的我们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
值得庆幸的是，一直以来，我很想看看大型坑兵器战役究竟是怎么打的，现在我终于有机会了。
和演义不同，这场战斗直接跳过了斗将环节。袁将军把马车驱到最高地势，开始和敌军斗阵。他用口述和令旗调换阵型，身边还有有四五个传令官协助。
在阵上不同位置，低一级的军官接到他命令，又转身指挥身边的士兵。一层递一层，正支军队落有序的运起来。
令旗一挥，我忽得看见，阵型最前沿的士兵身形一矮，骤然蹲了下去。没等敌军做出相应调整，我们这边万箭齐发，抢先抛出了一轮输出。
箭支歪歪扭扭，肆意乱飞，几乎没打算击中任何具体目标。但由于敌军站得密集，射不中甲也能射中乙，首轮先手，还是取得了一定效果。
敌军偿到了箭雨的厉害，并没有分开站型，反而各自簇聚成团，集成了更加密集的战列。唯一变化的是，他们把长斜挺了起来，交着在身前晃动，行程了一道铁穹，红樱烈烈，随时抖落可能飞来的箭矢。
要说敌军这样的防御是绝不严密的，但完全可以让远程攻击大打折扣。随着双方距离的近一步拉近，继续射击会承担本该用于调整阵型的时间成本，这是得不偿失的。
袁武将军早就有了后续打算，弓箭手射击一轮就转切到了近战模式。由于本次出阵，我们没有带够长枪和盾牌，与敌人短兵相接十分吃亏，收了弓的箭手退入阵内，给辎重队让出了空间。
没有，此刻调到阵型最外的反而是辎重队。他们推着的雪橇空车，原本是装模做样，给朔州军送救援物资的。现在用来隔绝敌军，也许正好合适。
不过袁将军并没有打算真用辎重车隔绝敌军，因为在他看来，这是拖延时间等待救援的打法。他不指望笔尖山的山贼这时候能上演一出天降奇兵，所以辎重车别有妙用。
士兵们一铲一铲的开始往车里装雪，与此同时，刀斧手越过了车体，开始向敌军冲锋。
利用刀斧手留下来的空档，辎重车又开始往阵型内部收缩，与双方接续触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经过不同兵种来回的几次调动，我惊恐的发现，我军阵型早不如最初那么有序了。而我们那些奋勇向前的刀斧手，在长枪刺墙面前，更是丝毫不占便宜，几乎以零比三百的战损，全线覆没。后来经袁将军点播后，我才明白，让他们冲锋的用意，其实就是为了换回时间和空间。
阵型彻底乱了，袁将军放下了令旗，把我叫到身边：“小赵啊，你好好看看，再怎么训练有素的军队，其实也经不起阵型的来回变动。现在是凭借个人武力的时候了。”
他随即下令，发动全军冲锋。
装满冰雪的辎重车，在大量士兵的推动下，最先冲了上去，在敌军密密麻麻的枪阵中，砸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缝。
此时敌军的包围圈收缩得恰到好处，被车一撞，处迂回。我军的士兵持着刀剑，从缝隙杀入，和敌军贴身厮杀，占尽便宜。
敌军的长枪列起阵来虽然厉害，但贴身时调转不灵，反而不如刀剑。他们于是也纷纷弃了长枪，拔出刀剑了浴血奋战。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乱做了一团。
这样的混战十分考验心理素质。因为谁也不比谁多长一条胳膊，多生一条腿，注定是势均力敌的。
势均力敌意味着双方都有希望，而希望才是最折磨人的。有的士兵明明已经情绪崩溃，丟下武器了，可混战中，他处逃跑，处投降，甚至可能处战死，于是又重新捡起刀剑来，继续战斗。还有的士兵放下武器后，把头藏进了尸体堆里，抬起屁股仍人砍杀，他们甚至懒得装死，因为装死活下来后，可能要再次面对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