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p>
“哒。”</p>
“哒。”</p>
软皮鞋跟一下又一下。</p>
像是踩在应曦奔涌心跳上。</p>
她控制着自己、尽可能不缩成一团, 生怕姿势就暴露出什么怯意来。</p>
这条昏暗小巷悠悠绕绕。</p>
仿佛看不到尽头。</p>
两人走在一前一后。</p>
没有人打破这种僵持。</p>
身后尾随那人，步伐不紧不慢，仿佛一个成熟猎人，对猎物胸有成竹。</p>
经过下一个路灯。</p>
应曦咬着唇, 将手机屏幕往上抬了一点点。</p>
黑色镜面角度恰好。</p>
顺利反光出身后画面。</p>
她五六步之外, 正跟了一个外国男人。</p>
身材高大, 满脸络腮胡，还戴了顶古怪宽檐帽。</p>
男人将手掌盖在帽檐上、往下压着, 将上半张脸全数挡住。</p>
整个人身上写满不怀好意。</p>
“唰”一下——</p>
应曦眼睛一热，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p>
但却依旧在拼尽全力，不让身体颤抖起来。</p>
心里害怕。</p>
害怕得只想尖叫。</p>
可是, 她很清楚, 不可以。</p>
不可以跑, 也不能叫。</p>
小巷子里没有人, 对方这种人高马大的男人，想要追上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p>
她得稳住。</p>
稳住……能怎么办呢？</p>
装作没看到，继续往寝室走吗？</p>
从这里到寝室楼，还要走十多分钟。对方如果真有什么想法，她能安稳走到吗？</p>
如果是想要钱……</p>
应曦只带了张信用卡在书包, 口袋里还有一些零碎硬币。</p>
给他钱, 他会放过自己吗？</p>
一时之间, 思绪烦乱。</p>
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思念江城、思念自己熟悉的国度了。</p>
至少，在江城, 只会有一个不太疯的疯批谢采洲、偷偷跟着她。而不是这样一个异国彪形大汉。</p>
……</p>
倏忽间, 手机在掌中剧烈震动起来。</p>
“嗡嗡”声不止。</p>
叫人不自觉心惊肉跳。</p>
应曦浑身僵硬, 手微微一抖，差点将手机摔到地上。</p>
好在，理智尚存。</p>
仅一瞬间，蓦地起了急智。</p>
她深吸一口气，甚至没有看是谁来电，假装自然地接通电话。</p>
压根不管对方在电话那头说什么。</p>
应曦率先开口：“哥、哥哥……你在等我啊？哦哦哦，我马上就到了，大概还有两三分钟就到……什么？你说你过来接我？好的呀，就我们每天走的那条路，你转个弯就能看到我了……对对对……”</p>
她说话声音很大。</p>
明明已经不自觉带了哭腔，却必须要装出一派爽朗高兴语气。</p>
似乎要将这无边夜色彻底吵醒。</p>
生怕身后那个人听不懂，应曦甚至不敢讲英语。</p>
全程，都是磕磕巴巴的德语。</p>
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德语说得不太标准，但日常用语还能应付。</p>
心不在焉，耳边就响起了些许耳鸣声。</p>
也压根没有听到电话那端人、说了些什么。</p>
她抱着手机，像是抱着求生希望。</p>
脚步不自觉一点点加快。</p>
暗淡小巷，长长窄窄。</p>
像是走过一整个世纪那么久。</p>
终于，转了个弯，转上一条大路，有了来往车辆、也有了明亮灯光。甚至，已经能看到留学生寝室楼，近在咫尺。</p>
应曦颤颤巍巍地扭过头，余光往后一扫。</p>
小巷幽长。</p>
早已没有人影。</p>
她长舒了口气，浑身大汗淋漓，几乎要瘫软在地上。</p>
惊魂未定。</p>
手机从手中掉下来。</p>
“喂？喂？应曦！——”</p>
听筒里，声音却一直没有断。</p>
一声追着一声传过来。</p>
应曦迷迷糊糊，将手机捡起来，抽噎了一声，“喂、喂……你好……哪位……”</p>
“曦曦！你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p>
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p>
满含焦急。</p>
“……”</p>
应曦蹲在地上，默默擦了下眼泪。</p>
没说话，先将手机拿到眼前瞄了一眼。</p>
谢采洲用得是个陌生号码，而且、并不是国内手机号，也不知道是什么号码。</p>
为了省钱，应曦一到这里就办了新电话卡，没什么人知道。</p>
但是国内那个号码也开了全球通。</p>
平时用不上，只插在手机里头，以防万一。</p>
哪想到，会在这个深夜，被谢采洲打通。</p>
一切都是刚刚好。</p>
她咬了咬唇，将几乎要溢出来的哭腔憋回去。好半天，才哽咽着说道：“谢采洲……你……”</p>
怎么是你来了呀。</p>
你怎么才来呀。</p>
谢采洲：“曦曦，你别怕，我马上来。”</p>
……</p>
应曦回到寝室。</p>
苍白憔悴之色几乎遮掩不住。</p>
方瑶子吓了一跳，跑过来，上下打量她许久、确定没有受伤之后，才问道：“应曦，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了？”</p>
事实上，应曦情绪已经逐渐平静下来。</p>
甚至还有点力气、对方瑶子轻轻笑了笑。</p>
“没什么事，就是，隔壁那条街，好像有人跟了我一路……一个老外，长得蛮吓人的。所以我有点害怕。”</p>
方瑶子脸色变了变，“你没事吧？！被抢包了吗？人有没有受伤？”</p>
应曦摇头，“没事，后来他不见了。我就回来了。”</p>
方瑶子松了口气。</p>
“哦……你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德国这边算还好了，我听我在法国的同学说，光天化日之下都有人抢包……你以后别这么晚了，早点回来啊。”</p>
碎碎念许久。</p>
应曦承了她好意，没有打断。</p>
只瘫坐在沙发椅上，垂下眼、静静听着。</p>
最后，等她说完，才慢声开口喊道：“方瑶子。”</p>
“嗯？”</p>
“能不能，给我一支烟？”</p>
“……”</p>
两个小时后。</p>
手机再次在深夜响起。</p>
依旧是个陌生号码。</p>
应曦洗过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随手接起，“喂？”</p>
陌生男声在听筒中响起：“你好，是应曦同学吗？我是谢采洲的表哥，我已经到aachen了。请问你们寝室的具体地址是？”</p>
“……”</p>
应曦愣住了。</p>
不消片刻。</p>
她套上外套，拿着钥匙，快步下楼。</p>
这个点，路上几乎没有人烟。</p>
只有背后、他们这栋楼上，不少房间还亮着橙黄色灯光，温暖又柔和。</p>
路边停了一辆车。</p>
车头靠了个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身姿看起来英武不凡。</p>
对方明显是中国人长相，五官虽然不及谢采洲俊俏精致，但至少有三四分相似，也算得上端正帅哥。关键是，浑身上下都是一身正气，完全没有一丝桀骜不驯气质。</p>
见到应曦后，男人直起身，朝她走来。</p>
“应曦同学，你好。”</p>
他伸出手，客气地与应曦握了握。</p>
应曦有点紧张，拢了拢外套，低声讷讷道：“您好，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p>
闻言。</p>
严肃表哥竟然笑了笑。</p>
他说：“采洲打电话过来，拜托我来看看他女朋友。”</p>
应曦瞪大了眼睛，“啊……我没什么事……”</p>
“他说，非得我来确认之后，他才能安心。没办法，当人大哥的，总得答应弟弟的恳求吧。看到你没事，我就先走了。”</p>
顿了顿。</p>
表哥思考了一下，又问：“你现在感觉还好吗？害怕吗？我给你开个酒店，要不今天晚上住酒店吧？”</p>
应曦赶紧摆手，“没事的！我室友也在。不害怕。”</p>
“哦，那好吧。”</p>
表哥点点头。</p>
转过身、拉开车门。</p>
他从副驾驶位上拎了一袋东西出来，递给应曦，“吃点东西可能会好点。”</p>
“这……”</p>
还未来得及推拒。</p>
表哥已经将袋子挂到她手上。</p>
快步上了车。</p>
“再见，应曦同学。”</p>
“……谢谢您。”</p>
“不用谢，谁让你是我宝贝弟弟喜欢的女生呢。出门在外，我们离得近，关照一下是应该的。”</p>
全程不超过十分钟。</p>
对方已经爽快地驱车离开。</p>
借着楼道灯光，应曦低下头，翻了翻那个袋子。里面装了些巧克力、蛋糕、薯片，甚至，还有一小瓶红酒。</p>
收银条还丢在里面。</p>
明显是刚买的。</p>
应曦将收银小票摸出来，看了一眼。</p>
brussels？！</p>
布鲁塞尔？！</p>
所以说……谢采洲是把他远在比利时的表哥叫起来，让人开俩小时车过来，就为了看她一眼、确认她安全么？明明电话里都已经说过，她没事了，人已经到寝室了啊。</p>
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别人？</p>
有什么意义呢？</p>
实在叫人啼笑皆非。</p>
应曦弯了弯唇，有点想吐槽他这种幼稚举动。</p>
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变得酥酥麻麻起来。</p>
仿佛仰头喝了一大口雪碧，五脏六腑都开始冒着泡泡、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p>
她赶紧做了几下深呼吸。</p>
回到房间。</p>
看到应曦回来，方瑶子摘下耳机，抬头、表情变得有些诧异。</p>
“你出去买东西了？”</p>
应曦摇摇头，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模样。</p>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p>
只将纸袋递给她，轻声说：“你要不要吃？”</p>
方瑶子翻了一下，“啊”了一声，“还有酒？天哪，这酒不是德国牌子啊，你哪弄来的？”</p>
“……”</p>
沉默良久。</p>
应曦坐进沙发，阖上眼，慢吞吞地答道：“谢采洲找人带来的。”</p>
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p>
次日。</p>
日光高照。</p>
又是一天好天气。</p>
应曦结束上午课程，搬着笔记本去了图书馆。</p>
各种电路图、电路元件，一条条理论，还有一篇篇乱七八糟的学术论文，看得人脑袋发胀。</p>
昨夜惊魂、仿佛已经成了一场噩梦。</p>
睁开眼，便彻底了无踪迹。</p>
应曦没有时间沉浸在惊魂未定之中。</p>
作业也不会因为她害怕，而推迟deadline时间。</p>
转眼。</p>
又忙到下午。</p>
应曦看了眼时间，才四点多。但她也不想再留在图书馆慢慢来，决定把最后一篇带回寝室去。</p>
走出学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