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p>
谢时殷调查他。</p>
这是洛安的第一想法。</p>
他猜测模拟了无数次谢时殷知道后的反应, 但完全没想到会是眼前这种。</p>
“谢时殷……对……我怎么会想不到呢？你都已经查到了于穆的身上，怎么会放过和我如此相似的人……你调查的很详细……”洛安浑身上下都泛起了冰凉，“那是我……我没别的可说了……那就是我, 但我现在却站在这里——”</p>
谢时殷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好像没有多余的情绪：“先去吃早饭, 我见完于家的人回来, 我们再慢慢说。”</p>
洛安一颗心悬在半空，他看着谢时殷, 第一次感受到了一只龙的恐怖。</p>
谢时殷的神色不动如山，只是周身明显有所波动。</p>
洛安现在作为龙的身份，对这些波动再清楚不过。</p>
他不知道谢时殷是怎样的脑回路。</p>
但他知道，谢时殷不知道。</p>
这个男人即使曾经往下挖了一些资料, 但依旧不知道他是人类，他依旧相信他是他的龙。</p>
但是为什么呢？</p>
洛安几乎是机械的看着谢时殷替他掩上了休息室的门，也许对方是想要冷静一下……</p>
……对，他也该冷静下来, 他应该吃饭。</p>
谢时殷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 他会替他解决一切的。</p>
还有于穆……对了！于穆！</p>
谢时殷独占欲这么强, 那么敏锐, 现在肯定知道他和于穆的关系！洛安匆忙拿起手机，解锁后还是与于穆的对话框。</p>
但他的字还来不及提醒过去, 于穆就手速飞快的回了过来。</p>
“这段时间可忙死我了, 幸好追上了江中的课程，今天好不容易给宁老师请了个假。”</p>
“洛洛，你还不知道谢氏财团的大老板吧？老头子让我出来见见世面，我今天就是来找他的……虽然我不是很想来，我和他又不认识, 只在一个酒会见过一面，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高冷！”</p>
“我看见他就和看见班主任一样想跑！”</p>
“……助理说谢总已经到了，不说了啊，一会和你聊——”</p>
洛安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因为许久不用正常身形打字，发出去的话都在乱用标点符号。</p>
“你别#乱说*……话！离谢时殷远一点！”</p>
他原地等了好几分钟，于穆却再没有回消息，洛安自暴自弃的闭了闭眼，转头，就看见桌上放了几个蟹黄小笼包，和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p>
谢时殷做的一切还不够吗？</p>
已经够了。</p>
够他用最耐心的等待，来等一个最正确的结果。</p>
“谢总，于小姐已经在里面了。”周雯推开会议室的门，总觉得大老板的脸色有些黑沉。</p>
难道是因为早上没有得到小男友的原谅……？</p>
只是她也没想到，接电话的会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谢总这藏的真是深刻。</p>
谢时殷走过来的几分钟，脑子里几乎是回溯了一遍当初调查的资料，洛安说这对他很重要……让他一定要听这个秘密。</p>
对，确实挺重要的，确实是他必须要得知的一个事情。</p>
但是契约图腾不会有任何掺杂，宁司也绝对不会骗他，那么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所以那张纸上或好或不好的事情，曾经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p>
就在洛安身上，在他恨不得倾尽所有来养护的龙蛋身上。</p>
难道他曾经，将洛安的龙魂弄丢了十七年……让他在人类世界……养成了那样一副缺乏安全感的性格？</p>
如果洛安那十年不住在云境，他当初来的也不是江城……</p>
[破壳时限一到，龙魂回不去龙窟……]</p>
谢时殷单是想到这里，想到宁司曾经说过的话，就要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来维持住人形。</p>
现在的他，不适合和洛安平静交谈，他需要冷静一下。</p>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见会议室的两边，各坐了一摆人。</p>
他进去，两边人都站了起来，谢氏的员工明显更加泰然自若一些，助理将会议资料和文件呈到手边，谢时殷却直接走了过去，没拿。</p>
助理一顿，又小心翼翼的将资料放在了谢时殷面前的桌子上。</p>
对面于式的人可能不清楚，但谢氏这边都是在谢时殷高压磨砺下出来的人精，几乎瞬间就缩紧了皮。</p>
今天的大老板……好像心情不怎么美妙啊……</p>
自从那枚神秘的蛋破壳后，他们已经好久没遇见过大老板发脾气了，几乎都要忘记这位曾经是多么难搞。</p>
助理更是一瞬间想起那块被掰坏的实木桌角。</p>
谢时殷落座后，两边的人才三三两两坐了下来。</p>
于瑶今天是谈判方的代表，她没有那天在火锅店的随性穿着，而是一身知性小西装，很是衬托身材和干练的气质。</p>
于穆则坐在会议桌的最角落，又不能玩手机，又要时刻面对这样的高压气氛，有些不耐烦的挪了挪屁股。</p>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还没动作，那位谢总的眼神就钉了过来，好像有些意外和深沉。</p>
于穆：“……”</p>
他不着痕迹的坐直，好像又回到了班主任盯早自习的时候。</p>
会议室的气氛稍微有些古怪，谢时殷不发话，对面两波人面面相觑，各自翻看着资料掩饰不安，倒是于瑶主动站起来，伸手寒暄道：“您好，谢总，又见面了，上次火锅店外匆匆告别，都没来得及详谈一些事情，所以我今天只好自己找上门了。”</p>
又？</p>
火锅？</p>
没来得及？</p>
谢氏的人顿时一脸八卦。</p>
只有周雯独自清醒，乱八卦什么，谢总早就有小男友了！</p>
就连于式的人都有些惊讶，于穆更是诧异的看了一眼于瑶，没想到他这个姐姐还真有几分能耐。</p>
只是过了两秒，谢时殷无动于衷的点了点桌面：“进入正题吧。”</p>
于瑶稍微有些尴尬，只是巧妙的掩饰了过去，她坐下道：“好，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江城的一个美食街项目……”</p>
这场一再被推迟的会议，一直开了一个多小时，谢时殷头一次脑子中没听多少工作内容，而是一直在回溯一些事情。</p>
有他曾经到江城后的生活，也有他没来江城前，在其他地方的过往。</p>
最终竟回到了他走的着急，洛安有没有吃完那碗小馄饨，还是以他的性格，这会肯定是窝在角落里惶恐不安等待他的宣判……</p>
谢时殷动了动身子。</p>
不耐烦的打断于式一个员工的对话：“要多少？”</p>
于瑶诧异的“啊”了一声。</p>
“我说，你们的预算投资是多少？”谢时殷开口道。</p>
于瑶这才稍微有些无措，她在谢时殷这样的人物面前，总是提不起女强人的性子。</p>
“大概，三千万左右，但是你放心，这些后续都是可以赚回来的，这个项目本来就和江城高层有所联系，而且于式会出一千万，这是对我们双方都很有利的事情，谢总这边拿到的分成也会更多一些——”</p>
谢氏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这是行业内人人皆知的事情，要么就带着十足的诚意来，否则管你是人是鬼，谢时殷半分面子都不会给。</p>
但于瑶觉得除却感情上难搞的谢大老板，别的事情上也许还有谈话的余地。</p>
会议靠近尾声，双方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于瑶知道进退，也很有生意人的敏锐，今天的谢时殷，显然不是一个适合攀谈接近的好时机。</p>
她最后站起身道：“感谢谢总的慷慨，相信我们两家合作，一定会大赚一笔！”</p>
谢时殷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助理就做出了送客的手势。</p>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谢时殷会突然叫停一个人。</p>
“于穆。”</p>
于穆还在往外走，他摸出手机正准备和洛安吐槽，就被谢氏的助理拉住了肩膀。</p>
他回头，就见戴着眼镜的助理道：“于少爷，我们老板在叫你。”</p>
于瑶也停住了脚步，弟弟是她带来的凑人头见场面的，怎么会被谢时殷盯上。</p>
“谢总还有什么事吗？”</p>
谢时殷淡淡出声：“有，和他聊一会天，他的主管老师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会派人将他送回去的。”</p>
于瑶觉得哪里有些奇怪：“那我在这里等——”</p>
“我不想一个小时的会议白开，于副总，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p>
于穆睁大眼睛，看着他姐姐头也不回的将他卖在了谢氏。</p>
他只得收起手机，缓缓走回去，坐在了大会议桌的对面，那位面容冷峻的大佬就坐在他对面，正在以一种极为刺骨的眼神打量他。</p>
于穆嘴角微抽，觉得周身一阵阵的发冷：“……谢先生应该不是兼职老师吧？”</p>
“当然不是。”谢时殷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也跟着一起来了，正好，我要和你问一个人。”</p>
于穆提起心神：“谁？”</p>
谢时殷的话好像有些凉薄，又有些危险：“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最好的朋友，洛安。”</p>
【二更】</p>
于穆差点原地爆炸。</p>
谢时殷不似作伪，背后的会议室被关上，让于穆有种被关起来审问的错觉。</p>
只是这个“审问”的对象，和“审问”的内容，让他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p>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谢先生这种人，应该不会有时间和精力来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人……”</p>
“他对我很重要，不是无关紧要的人。”</p>
于穆怎么都没想到，最后被拦住的人不是他姐姐，也不是于式的一些生意人，而是他。</p>
而且还被问了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p>
洛安什么时候认识谢时殷了？还让对方这么上心，竟然还知道他和洛安的关系——等等！</p>
“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调查我？？”</p>
谢时殷靠在椅背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再次打量了一遍于穆。</p>
“对，我想没有任何一条人类法律会管一些合理范围内的查探。”</p>
于穆瞳孔缩了缩，突然想起回国后洛安第一次和他联系的时候，说过一句话。</p>
-情况复杂，我被一个大佬养了，现在不方便回家。</p>
“被大佬……养了，大佬……大佬是你？谢氏财团的掌权人……你带走了洛安，然后囚禁了他？还不让他出门？？”</p>
谢时殷皱眉：“你在说什么？”</p>
于穆瞬间站起身，“我要报警！”</p>
“坐下。”</p>
于穆猛地坐下。</p>
然后发现自己的四肢不受自己控制，而对面的谢时殷则离开了椅背，一双眼睛直直的盯到了他的灵魂深处。</p>
“本来不想这么干，但于家的人好像都不怎么听话，而且我没时间在这和你耗。”谢时殷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p>
“我问什么，你说什么，也许我们可以愉快的结束对话，你也会安全的回到于家。”</p>
于穆逐渐放弃了挣扎，他看着谢时殷，过了几秒，彻底松了身上的力气。</p>
谢时殷缓缓开口：“说一说你认识的洛安。”</p>
于穆大脑不受控制的迅速回溯，然后僵硬开口。</p>
“他……从小就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在一个生日派对上认识……他小时候就很可爱，但又不太合群，和一个粉团子一样可爱……”</p>
谢时殷听着这个颠三倒四的开头就有些不对劲，他没有人类的弯弯绕绕，直接截住话头问：“你喜欢他？”</p>
于穆露出一个傻笑：“不喜欢。”</p>
谢时殷这才神色稍缓，结果于穆下一句就是：“我、我其实一直都是暗中迷恋……好多年，不敢说，他很敏锐，我说出来，朋友没得做。”</p>
谢时殷闭上眼睛，心底默念了三遍这是洛安认识的人，才堪堪止住了一些人类法律不太容许的想法。</p>
“继续，说重点，我要听这十几年有关他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p>
从头到尾……</p>
于穆便接着道：“其实洛洛是一个早产儿……这是我妈告诉我的，她是医生，洛洛来我家玩的时候她一眼就看了出来。”</p>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不太出门……洛叔叔也不允许他出门……”</p>
“等等，”谢时殷打断，“洛杭不让洛安出门？”</p>
“是，洛叔叔对洛安虽然宠爱，但管教十分严格，洛洛的性格也因此有些绵软，直到后来开始上小学才松了松手。”</p>
“他以前一直住在云镜高级公寓，那是洛叔叔买的房子，他父亲和我爸爸说……有了孩子，就应该住宽敞一些，住在防卫安全的家庭房中——当时云镜就是江城最好的楼盘，要不是我们当初有了别墅，也会在那里买房，我和洛洛就会是邻居……”</p>
谢时殷再次打断他：“他们什么时候搬进去的。”</p>
于穆神色迷茫了一瞬：“我不知道，我认识洛安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住进去了，但按照我爸的说法，可能是洛安刚出生，就搬进去了……”</p>
刚出生，那就是十七年前，十七年前，他才接手了云境的项目，也是在那个时候，搬进了云境顶层开始休眠。</p>
如果一切如他所想，洛安的龙魂被他弄丢过，那么有十年的时间，他的龙，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生活。</p>
还认识了一个人类的青梅竹马。</p>
而他，圈着一个空有驱壳的空龙蛋，在日日照顾看护。</p>
谢时殷脸色愈发看不清悲喜，只是整个人的气势好像都蒙着一层看不见的黑云。</p>
“他后来为什么搬走？”</p>
“因为……不开心。”</p>
谢时殷慢慢坐直身子。</p>
于穆恍恍惚惚道：“那座房子，洛安说，有不开心的回忆，就搬走了，碧水的房子是洛安唯一动用过的父母的遗产，他很自立，之后生活大多数都是奖学金，我帮助他他也不要。”</p>
谢时殷缓缓道：“什么不开心的回忆？”</p>
于穆：“我不知道，但应该是父母过世的阴影吧。”</p>
谢时殷眼眸微眯：“他，是不是不喜欢吃肉？”</p>
“对！是这样！”于穆突然提高声音，“他们家基本不见肉食品！很奇怪，怎么会有人不吃肉呢？”</p>
对，怎么会有人不吃肉，又怎么会有龙不吃肉。</p>
曾经那张薄薄的调查纸，就已经让谢时殷知道，那个人类洛安生活并不如意，甚至可以称得上坎坷。</p>
但因为在云境顶层初次练习飞行，龙魂契约出现，让疑虑的他彻底打消了别的想法。</p>
他不能想象，他的龙就是他的龙，怎么可能去当什么人类。</p>
还是那样一个历经生活磋磨的人类。</p>
谢时殷换了一口气。</p>
洛安可能很早之前就想说出来，但因为自己一而再的打断，只能继续怀揣着这样一个秘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