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京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p>
因着帝王赐婚，晋王娶侧妃的日子很是仓促，就定在了年底。</p>
再有两天, 便是晋王的大婚之日。</p>
这一天，时隔数日，晋王终于来了一次长寿宫，给皇太后请安。</p>
自上次母子两人闹过罅隙之后, 还是皇太后头一次见到晋王, 她有些‘受宠若惊’, 破镜有痕, 母子之间仿佛再也回不到最初相认时候的亲昵了。</p>
殿内无人，晋王提出了大婚之前的唯一要求。</p>
闻言, 太后倏然一凛，她对康嬷嬷使了眼色, 待康嬷嬷领着宫婢们退下，皇太后才按耐住自己的情绪, 道：“蘅儿，哀家不是不允许你见温氏, 可眼下温氏就是皇帝的心头肉, 便是哀家的人也近不了她的身了, 你若是这个节骨眼下要见她，必然会惊动了皇帝。”</p>
晋王觉得可笑, 他和娇娇好几次险些有了夫妻之实, 也皆是太后安排, 这下又不让他见她了。</p>
晋王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温润如玉的模样, 除却比前阵子清瘦了一些之外, 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可皇太后却觉得他的眼神是冷的。是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冷。</p>
晋王嗤笑一声，“儿臣相信母后一定会有法子。若是母后不答应，儿臣便抗旨不成婚了，另外，还望母后将这件事办周全了，儿臣不想让她在皇上跟前难做。”</p>
皇太后僵了僵，愣是气不打一处来。</p>
没想到晋王如此为了温舒宜考虑！</p>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也好。晋王越是在意温舒宜，他就越会不甘心沦为臣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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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后宫每隔三天给皇太后请安的日子。</p>
贤妃、德妃，以及其他嫔妃皆到场了，温舒宜自然也不例外。</p>
因着后宫闹鬼一事还在调查之中，嫔妃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请安过后就先后离开了长寿宫。</p>
“淑媛娘娘请留步。”康嬷嬷叫住了温舒宜，“太后有话与娘娘单独说。”</p>
今日跟随温舒宜出来的唯有徐嬷嬷与玉珠，她二人表面各异。</p>
温舒宜当然不能拂了皇太后的意思。</p>
况且，现在是光天化日之下，人人皆知她此刻就在长寿宫内，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后逃不了干系。太后也不会蠢到在长寿宫对她下手。</p>
温舒宜对徐嬷嬷与玉珠点了点头，这便随着康嬷嬷去内殿见太后。</p>
温舒宜今日穿着一身家常耦合色短袄，外面是乌云豹氅衣，将身子遮的严严实实，根本瞧不见肚子。倒是那张莹白的小脸愈发光泽细嫩了。像是得了天地之灵气的滋润。</p>
康嬷嬷多留了几个心眼，但还是难以辨别出温舒宜究竟是否有孕。</p>
“娘娘且稍候，老奴先退下了。”康嬷嬷丢下一句，这便离开。</p>
温舒宜觉得不对劲，太后若有话单独交代给她，是不会让康嬷嬷退下的，毕竟康嬷嬷可是皇太后的心腹。</p>
她正要开口，从侧殿走来一人。</p>
温舒宜对上这人的目光，倏然明白了过来，未及她说话，晋王像是怕吓着她，先道：“别怕，我就说几句就走。”</p>
温舒宜自打有记忆以来，便就已经记得晋王了，他是如同兄长般的存在，上回在猎场，他也放过了自己，甚至故意撕裂伤口，皆是为了保全她的清誉。</p>
温舒宜对晋王的情绪很是复杂。</p>
换做是几年前，她会将晋王视作是兄长一样信任。</p>
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和她的立场变了，身份也变了，已是殊途陌路。</p>
温舒宜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个时候逃是不太可能了，况且这里是长寿宫，便是太后想要害她，也不会在此处下手。</p>
“王爷有何事？”温舒宜问道。</p>
晋王喉咙苦涩，他明白温舒宜的难处。</p>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p>
他这阵子算是明白了。</p>
人活着，不可能不自私。</p>
他也承认自己痛恨命运，也恨褚彦。</p>
帝王坐在了本属于他的龙椅上，也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小姑娘。</p>
晋王温和一笑，离着温舒宜两步远的地方站立，仿佛是刻意保持着距离，给予她足够的尊重。</p>
他越是这样，温舒宜就越是无法直接远离他。</p>
“也没什么，我就想见见你……”</p>
晋王淡淡启齿，神情仿佛饱含无奈，又说，“我后日大婚，要娶自己不爱的女子，不过我不会碰她，娇娇……我知今日这番话皆是徒劳，但我就是想告诉你。”</p>
温舒宜无言以对。</p>
那日冬至发生的事，她还历历在目，也明白一切因何而起，从某种角度来看，她和晋王一样，皆是棋子。</p>
温舒宜没接话，也没有任何立场说什么。</p>
沉默是她给晋王最好的态度。</p>
忽的，男人苦笑了一声，“都怨我不好，这五年没有收到你的书信，本就该起疑了，却是迟迟没有想法子回京。你在宫里一切都要安好，否则……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只要你好，我便一切都好。”</p>
温舒宜怔在原地。</p>
她和晋王之间的关系是十分危险，故此，她人前人后一直避让着晋王，否则惹了皇上不悦，对她与温家就是灭顶之灾。</p>
温舒宜的神情皆落入了晋王眼中，他心头像是被什么刺痛，疼的无声无息，无药可救。</p>
他一直以为，温家是与他站在一块的，可时至今日，他终于肯承认了，温舒宜已经是帝王的人。</p>
又是一声低低的自嘲一笑，晋王不想输的太狼狈，他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以防他当真成功那日，温舒宜的心已经彻底给了帝王，届时他便是成事了，也都太迟了。</p>
他望向温舒宜的眼，一瞬也不瞬，道：“五年前，若非想求了皇上饶过温家，我也不会那样轻易就去荆州。你要信我，至始至终，我比谁都盼着你和温家好。”</p>
此言一出，晋王便什么都不说了，他想为自己留下一些尊严，不想用卑劣的方式去勾起温舒宜的同情与亏欠。</p>
正要保持体面的离开，殿外传来阉人尖锐的通报声，“皇上驾到！”</p>
温舒宜脸色蓦的一白，她望着晋王，眸中露出惊恐。</p>
晋王抿了抿唇，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开，“我害谁，都不会害你。”</p>
不出几个呼吸，晋王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温舒宜暗暗吐了口浊气。</p>
褚彦大步走来时，就见温舒宜正站在一株梅花树下摘花，她顺着视线望去，这才福身请安。</p>
仿佛佯装的天衣无缝。</p>
帝王面色微沉，走上前，一把抓住了温舒宜的小手，她掌中梅花被碾成了渣。</p>
温舒宜，“……”</p>
失策了，皇上必然知道晋王今日见了她。</p>
她如此伪装，实在显得心虚。</p>
可装都已经装了，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p>
“娇娇怎的一人在此？”帝王语气不明。</p>
温舒宜特意看了一眼帝王眉心，那串小火苗仿佛正冲着她耀武扬威。</p>
温舒宜如实道：“太后说有话与妾身讲，妾身便一直在这里候着了。”</p>
褚彦带着薄茧的手指摸索着温舒宜的手心，仿佛是在思量这句话的真伪。</p>
这时，太后由宫婢们簇拥着从夹道走来。</p>
若非是晋王之托，她才不会特意跑来帮着温舒宜解围！</p>
“皇帝呀，哀家的确有话对昭淑媛交代，怎么？皇帝就连哀家都不信了？”太后故意激怒帝王。</p>
温舒宜僵住。</p>
太后只怕是蓄意为之！</p>
这哪里是替她解围，是想害她吧？！</p>
褚彦捏着温舒宜小手的动作一紧，但面上并不显，“母后说笑了，朕只是随口一问。不知母后要与娇娇交代什么？”</p>
太后已经走近。</p>
温舒宜只觉自己夹在帝王与太后之间，甚是难受。</p>
这二人轻易就能将她给捏死，不过，她眼下已经打定了主意，宁可争帝宠，也绝不能忠于太后。</p>
温舒宜的身子在褚彦臂膀上蹭了一蹭，模样委屈又乖顺。</p>
褚彦的拇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她的手心，帝王心思难辨。</p>
太后不敢让晋王不悦了，只能强颜欢笑，让温舒宜这次能轻易逃过一关，她笑道：“哀家能有什么事？无非只是想问问上回夜里昭淑媛有没有被吓着，这后宫之内岂能容魑魅魍魉胡作非为，哪有什么鬼怪出没，只怕就是一场乌龙。”</p>
褚彦表情淡淡，“既然无事，那朕先带着娇娇离开了。”</p>
呵呵，太后还能说什么，这都一口一声“娇娇”了，皇帝这是明摆着在她跟前表明温舒宜的地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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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舒宜一路上心绪不定。</p>
等被帝王牵回了轩彩阁，她终于熬不住了，在帝王对她做出惩戒之前，她自己一股脑的交代了出来，“皇上，妾身有错！”</p>
温舒宜尝试跪下，却是被褚彦困住了细腰，她被迫只能仰面与帝王对视。</p>
“是么？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错在哪儿了？”</p>
温舒宜瞧着帝王眉心的小火苗愈发旺盛，真后悔在长寿宫诓骗了帝王，道：“妾身其实还见到了晋王爷。”</p>
“可妾身方才不敢直言，生怕惹了皇上不悦。”</p>
褚彦眯了眯眼。</p>
怀中妖精的心机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胆子也够大啊，还敢直接承认了。</p>
“那娇娇以为，朕为何会不悦？”</p>
温舒宜用了极短的时间思量了对策。</p>
和皇上“交手”，她不能用寻常人的惯用思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