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给我拖进来!”楚王大吼。
卫士只得将苏从又拖了回来。楚王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冷冷说道:“上阵杀敌者不怕死,乃是因为你死我活,没有选择,只得硬着头皮上。身为一名武将,难道不应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才死而无憾?无故跑来,在不榖面前信口雌黄,触犯律法而死。如此死法,怎会无憾?”
“苏从之死,虽非战死沙场,照样可以流芳千古,为后人铭记。意义不亚于马革裹尸,所以无憾。”苏从抬起头,直勾勾的望向楚王。没有臣事君的恭敬畏惧,而是咄咄逼人义正辞严。
“就凭几句胡言乱语,就想流芳千古?”楚王不以为然,“你号称‘军中书生’。意思是,除了棍棒之外,多少还识得几个字读过几本书。看来定是读了什么邪书魔经,脑子读坏了。犯了糊涂,故意跑到国君面前大闹一场。讨了罪还给自己的任性妄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岂非自欺欺人?”
“糊涂?全天下最糊涂的人不是苏从,而是——”苏从摇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而是一个明明可以发号施令挽救国家,却对百姓水深火热视若无睹,对外敌入侵甘之如饴的糊涂国王。”
“你——”楚王再糊涂也知道,苏从说的正是自己。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苏从想,横竖都是一死,起码要把隐忍已久的话说出来。于是,他豁了出去,继续道:“我若死了,天下还有人记起,曾经有个叫苏从的人,要劝说一个糊涂的国王。因为说了真话,所以被杀。我以死相谏,后世便会将我定为‘忠臣’。而你——”苏从故意停下来。一则,他料定楚王肯定明白,不用细说;二来,他也怒了。话说到这般境地,如果君主还不懂,岂不是笨蛋?
“不榖怎么了?”楚王还真的追问起来,“狗奴才把话说清楚!”
“而你,将芈氏先辈胼手胝足一点一滴累积的国土,拱手相让于蛮族。他日下黄泉,有何面目见先君祖宗,要如何向他们交待?你长期不问政事,局势恶化直至无法扭转。平民受苦,生灵涂炭,国家灭亡。你就是不折不扣的罪魁祸首千古罪人。没有任何人同情你,所有人都鄙视你,唾弃你。将你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这一长串词锋锐利,尖酸刻薄。仿佛千军万马长驱直入,所向披靡。说完,只觉痛快淋漓,不满倾泄殆尽。气顺了,心静了,泪干了。当然,苏从也明白,他的使命完成了。于是,他从容走向宫门。
“站住,回来!”只听身后传来楚王的大喊,“没有不榖的命令,你要去哪儿?”
“罪臣已犯下死罪。幸得大王体恤,容罪臣直抒胸臆。既然话说完了,罪臣自当领罪受死,不劳大王再次下令。”转身回完话,苏从又要往外走。走得从容不迫,足以匹配“视死如归”。
“回来!”这一声低沉有力,已不同于刚才的暴怒。
“大王将罪臣召回,可是还有交待?”苏从重新回到楚王面前。这一次,君臣二人都心平气和。
“坐下。”楚王命令苏从坐下。
两人坐回各自位置。楚王似乎低头酝酿着什么。他不发话,苏从也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