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又是另一番景象。形态各异,品种繁多的树木映入眼帘。槐树、樟树、杨树,众美皆是绿意盎然,焕发勃勃生机。树枝浓密,风景怡人。欣赏之余,贺文提醒自己,不能忘记今日的使命,要仔细留意,不放过任何可能藏身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他随便一瞟,左上方有堆树枝堆积起来。那个高度,不可能是自然成形,一定是有人捡拾收集过后堆放的。难道是想掩盖什么?好奇心驱使他上前一探究竟。走近一看,树枝堆了好几层,里面那层已被扒开,东倒西歪的。似乎遮住的是一个洞口,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
如果不是走到跟前,一定不知道这里有个洞穴。贺文下意识的环顾四周,除了他们几人,再无人烟。天地间静悄悄的,连小鸟都沉默了。
贺文听到自己的心“怦怦怦”的跳,似要跃出胸膛。他闭上眼,挺直腰杆,心中默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如果他今日的预感不错,如果灵辄在天有灵,如果赵家祖宗保佑……这里面,一定藏着个人,藏着赵府上下朝思暮想,为之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贺文吩咐左右守住洞口,不许任何人打扰。他则小心翼翼的将树枝拿开,蹑手蹑脚的往里走。
无论喜悦或失望,他希望独自一人面对。如果真是他心中期待的,他想将重要的一刻留给自己。同时给对方留一份尊严,不能在下人面前失了体面;如果不是,悄悄把失望收藏,继续上路寻找。
从外面看,难以估量洞穴的大小,真正迈步而入,却是别有洞天。有风吹送,有阳光缕缕。里面干燥整洁,似乎有人刻意打扫过。右侧一览无余,空荡荡的。左侧有个斜坡。沿路而上,视线所及,似乎有个人躺在地上。
贺文把脚步放得更轻,右手则搭在挂在腰侧的配刀之上。万一是歹人,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越接近那个人,他的心跳得越快,手心开始冒汗。他努力瞪大眼睛,无奈这人躺在整个洞穴光线最昏暗的地方,根本看不清。否则,凭借他跟随大将军多年的经验,不用走那么近也可以第一时间从衣着、身形判断,究竟是不是他。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惊扰了地上的人,更怕惊碎了心头浓烈的期盼。呼吸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沉重?他竟能听到自己一呼一吸此起彼伏的声音。气喘吁吁显然太过随性,尤其是真相即将揭晓的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屏住呼吸,用力抿上嘴。越来越近了……躺在地上的人似乎睡得很沉,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
“大将军!”贺文大吼一声。这一声饱含深情,层次分明——有意外的惊讶亢奋,有得偿所愿的欣慰喜悦,还有饱经折磨过后的百感交集。
躺在地上的人忽然被惊醒。他揉揉眼,坐起身,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待到看清之后,惊得目瞪口呆。他努力张口,似乎有什么堵住喉咙,他竟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贺文。刹那间,眼泪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
“贺叔,是你,真的是你,贺叔。”赵盾扑向贺文,如同迷途的稚子终于寻得母亲,放声大哭。他的哭泣饱含深意——是不期而遇的喜极而泣,是落难遭逢家乡故旧的唏嘘,是久居洞穴狼狈不堪的发泄。
“是我,是我,大将军,我来带你回家。”贺文紧紧拥住赵盾,老泪纵横。感谢老天爷的保佑,感谢老爷在天之灵的庇护,感谢大将军还活生生的在他怀里。
他们拥抱彼此,久久不愿放手。
经历生死命悬一线的赵盾,需要这样切切实实的肢体接触。这份热烈鲜活的触感传递给心脏,传输到大脑,化作一个巨大的声音提醒他——真的是贺文,他找到我,我终于跟家人重逢了。
被赵盾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折磨数日的贺文,通过这个拥抱,抚摩到大将军的双肩,听到他猛烈的心跳,他终于可以说服自己——大将军真的还活着,就在眼前。他是有血有肉的,不是臆想,不是猜测。他就在这里,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