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东略微环视,酒窖里阴暗湿润,凉意沁人,地上摆满了半人多高的红陶酒缸,上面多有泥封,可也盖不住酒香四溢扑鼻。</p>
“这是琼酥酒,这是红曲酒,这是金浆醒,这是酴醣香……我们店中所有的自酿酒都在这儿了,客官您可尽情挑选!”</p>
邢东点了点头,缓步走到一口酒缸旁边,揭开木盖闻了闻,皱眉摇了摇头,走向下一个酒缸。</p>
酒保跟在邢东身后,见眼前这个年轻人身穿粗布挂衫,脚踩简陋篾鞋,头上顶着家丁帽,之前以为是某家大户的家丁,对他颇有几分尊重,可此时见他每打开一口酒缸,都只是俯身一闻然后摇头走开,伙计顿时来了气,脸色瞬间垮了下来。</p>
“这位兄弟年纪尚轻,可能有些孤陋寡闻。纵观汤阴县城,甚至整个京畿道,我们归来酒肆的名号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酒保两步走到邢东面前,喷着唾沫星子道:“你在前堂之时就百般挑拣,吹毛求疵,来到地窖更是可恶,三十种酒,一样也看不上!说,你到底是来买酒,还是来找茬的?”</p>
“味道不对…”</p>
邢东丝毫不理会耳旁的聒噪,只是专心闻酒。</p>
见他这副态度,酒保更是来气,伸手将邢东一拦,音量陡然提升八度,“喂,你听到没有,小爷我…哎哟…疼疼疼…”</p>
正是破案的关键时期,邢东实在不想被他人打扰,顺手将酒保手腕一折,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p>
他一把将伙计推出地窖,拿出一块银锭,挥了挥手让他滚蛋,然后别上门栓。</p>
耳根清净,邢东沉寂下来。</p>
此时他表面冷静,其实一颗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p>
他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p>
在此之前,他闻过近百种不同味道的酒,突然灵光一现,回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情。</p>
“案发当晚,我只闻到一种酒味,本以为就是王院正死前喝的烧酒…”</p>
“但除非蓝色‘鬼火’本就没有味道,以我的嗅觉,至少应该闻到两种味道才对…”</p>
“还有一种可能,蓝色火焰的味道,和王院正死前喝的烧酒味道一样,只是由于浓度不同,我区分不出来…”</p>
“那么,这种能够冒出蓝色“鬼火”的高纯度酒精,或许就是用王院正那壶度数较低的烧酒提炼而成,正因为此,它们才具备同样的气息!”</p>
想通这一点之后,他在探访这些酒庄的时候,便不断寻找崇德居嗅到的那种酒味,然而一直没有收获。</p>
直到进入归来酒肆,他竟然恍惚闻到那熟悉的味道!</p>
那味道很淡,邢东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从酒庄前厅,一直找寻到后堂,最后寻找到这藏于地下的酒窖,终于找到他想要的答案!</p>
“就是它了!”</p>
邢东目光锁定在一坛酒上,弯腰拭去坛身上的白灰,悠然念道:“重——酿!”</p>
他嘴角一扬,几乎可以肯定,在崇德居中闻到的酒味正是这种名为重酿的水酒!</p>
“这么说来,归来酒肆,其中定有玄机!”</p>
正当邢东暗自欣喜之时,酒窖的松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p>
“哪家的家丁在此闹事?难道不知刑察司驻守在此!”一位威风凛凛的白衣女将率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数名银甲官差。</p>
邢东心里咯噔一跳,这熟悉的女高音,除了王初音还能是谁?</p>
见她已然认不出自己,邢东两手一摊,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变换声调道:“我…我不是给足酒钱了吗,买上十缸都够了!”</p>
被邢东赶走的酒保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你一个小小的家丁,怎可能出手如此阔绰,定有问题!”他向旁边的王初音挤了挤眼,低声说道:“这小子功夫可厉害了,我看八成是畏罪潜逃的江洋大盗,大人可不要放过了他!”</p>
邢东一听,气不打一出来,“你这混账东西,说谁是江洋大盗?拿我的银子反而坑老子一把,还要不要脸?”</p>
正要冲过去找那酒保理论,王初音“锵”的拔出刀来,“站住!我看这小兄弟说得极有道理!你且随我到县衙一趟,是黑是白,到时自会还你公道!”</p>
邢东心头一急,眼见案子才有了眉目,这要是被抓进县衙,耽误查案不说,精心伪装的身份定然穿帮,若是被凶手发现自己还没死,再想要查明真相可就难上加难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