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再次犹豫。</p>
他当然想立刻宣布，“邢东说得极对”，“折将军不是凶手”云云，可邢东所展示的证据太过虚无缥缈，只是一笔之差就要认定一份书信的真伪，着实有些草率。</p>
若不能让所有人信服，恐怕自己苦心经营的一点点威望，极可能被太后一党碾得粉碎，再加上还有邢相一边的压力，他不得不仔细思量，再做抉择。</p>
这个时候，王宪竟和刚才邢东一样，突然在书房里面大喊大笑起来。</p>
“找到了！哈哈哈，终于找到了！”</p>
皇上眼中一喜，问道:“王大人，你是否又有发现？”</p>
“邢东说得不错！”</p>
王宪手里拿着两张写满字迹的泛黄纸页，三两步冲到皇上面前，丝毫没有老年人应有的蹒跚，“方才邢东指出这个‘俱’字，我便猜出他的用意。受他提醒，竟想到有关此信的另外一个疑点。”</p>
皇上急问:“哦？是何疑点？”</p>
“臣别的本事不大，但有一个过人之处，那便是对文字可以过目不忘。”王宪说话的姿态特别恭谦，这往往是身居高位者才有的底蕴，“方才为了确认遗信真伪，我查看了羊雄书房中所有手书，由于之前的重点都在核对笔迹上面，却忽略了书写习惯这一环。”</p>
他向皇上呈上手中的旧纸，继续道:“圣上请看这两张纸页，皆是表面粗糙发黄，落笔渗墨，且两面皆有文字。像这样的纸页还有不少，全都压在落满灰尘的箱子底下。如果臣没有猜错，应该是羊雄练字所用！”</p>
“王大人洞察敏锐，正是如此！”</p>
一位负责引路的太平院院吏补充说道:“下官与羊雄相熟，得知此人因出生军旅，五年前来到太平院任教之时尚还目不识丁，为了适应院中工作，故而苦练书字，这些纸页应该是他当年使用废纸习字所留。”</p>
小皇帝反复看了看手中发黄的旧纸，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这些废纸上，也没有‘俱’字啊？”</p>
“虽无‘俱’字，但有‘冤’字！”</p>
王宪眼也不抬，凭借惊人的记忆说道:“皇上请看其中一张，乃是羊雄练字时写的韩昌黎所作《谢自然诗》，其中第二十七列第十字；另一张上则写有杜工部所作《兵车行》，其中最后一行第四字！”</p>
第一首诗邢东没有听过，可韩昌黎他却知道，乃是唐代的大诗人韩愈，至于第二首诗那就太出名了，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诗圣所作。</p>
不过邢东还是背不得内容，因为这首诗实在太长。</p>
“往者不可悔，孤魂抱深冤...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p>
皇上皱眉念了数遍，忽然眉头一展，恍然说道:“这两句里面的‘冤’字，少了最后这一点！”</p>
“皇上圣明，正是如此！”</p>
王宪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兴奋，“这个冤字，羊雄确实笔误，臣在第一次翻找的时候兴许无意之间扫到过此字，故而留下一丝印象。受邢东提醒，我便想到今日这封遗信上面的‘冤’字竟然书写正确！由此看来，此信的确大有文章啊！”</p>
王宪的发现让邢东十分惊讶。</p>
通常来说，“冤”字远没有“俱”或者“具”字常用，虽然王宪说得轻描淡写，可设身处地的想想，若要在这么多的文字里面发现这个“冤”少了一笔，绝非常人能够办到！</p>
只能说，能够当上一部之首的人，没有哪个不是技艺傍身，本事过人。</p>
王宪和邢东的发现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带来的结果却完全不同。</p>
邢东说完，引来一片质疑；而王宪说完，却让方才质疑不休的文官们终于噤声，一个个面面相觑，还有少数的人不断点头。</p>
一来，王宪和邢东的身份不同，更有发言权；二来，邢东指出的‘俱’字，在羊雄的遗信里面只出现了一次，或然性太大，而王宪所说的“冤”字，竟然在遗信中出现了三次，自然更有说服力。</p>
“折将军是冤枉的！”</p>
“对！折将军是冤枉的！”</p>
“抓住真凶，还大将军公道！”</p>
……</p>
禁军士卒在李校尉的带领下纷纷振臂高呼，很快的，就连在场的紫羽卫和刑察卫也收起长刀，和士卒们一起发起声援。</p>
眼见真相大白，折彦质爽朗大笑，向何谦诘问:“何大人，你乃是掌管刑司的刑部大员，是不是应该将书写这封伪信的真凶找出来，看看到底是何人想要诬陷本帅，图谋不轨？”他不问别人，只问何谦，显然是话里有话。</p>
何谦脸上一阵红白，很快恢复常色，拱手道:“刚才是下官失察，某定当将功补过，竭尽全力找出真凶，还将军一个公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