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嘴角一撇,突然转换话题:“果真乎?” </p>
朱铄赶紧回答:“卢慈范乃保字字无虚,并言:即有虚妄,何伤耶?” </p>
曹丕点一点头:“慈范聪明人也。” </p>
随即提起笔来,直接就在报告书上开始涂抹、修改——曹昂曾经对是勋说:“吾不愿闻此不臣之语!昔高皇帝灭暴兴汉、光武帝重安炎刘。其功盖天覆壤,岂吾父所能拟者乎?曹氏何德,敢言代汉?” </p>
把“岂吾父所能拟者乎” </p>
给改成了“吾父拟之,如在泥涂,若起不臣之心。真权奸也” </p>
。 </p>
曹昂说:“桓灵固失德也,然今天子聪敏,必能绍继先统,重安天下……” </p>
把“然今天子聪敏” </p>
以下修改成:“吾父秉其令旨,乃能初定天下,安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p>
曹昂说:“天子恨曹。为吾父子有所不敬也——臣而安可仇其君乎?” </p>
改成:“天子恨曹,为吾父恃功而傲,擅权而逼,不敬天命……” </p>
曹昂说:“若天子无德,乃可废之。更之他藩,如霍光之逐昌邑,然汉祚终不可倾覆也。” </p>
给改成:“即天子无德,乃无辅政之遗命,无太后之令旨,亦不可废之,如霍光之逐昌邑。而即逐之,汉祚终不可倾覆也。” </p>
曹昂说:“曹氏若篡。史笔煌煌,必遗臭万年,吾宁死。亦不为此不忠不义之事也!” </p>
后半段给改成:“吾宁曹氏族,亦不为此不忠不义、禽兽之事也!” </p>
改完以后,递给朱铄:“可即付之卢慈范,使其誊清,密奏大人。” </p>
朱铄大喜,接过去就待告退。 </p>
但是曹丕突然一摆手:“且慢……” </p>
想了一想。 </p>
又吩咐道:“可使慈范先密奏是令君,若得是令君为证。则乃无可白也。” </p>
朱铄一皱眉头:“若令君不允之奏,或证其言不实。奈何?” </p>
你都快给修得面目全非了,是勋要是不同意上奏,或者挑出其中的错了,那又怎么办? </p>
曹丕微微一笑:“校事之为,兹事体大,令君安得阻耶?” </p>
那么大的事儿,又是校事本职的侦察工作,是勋哪儿敢阻止啊? </p>
而且他也拦不住——“吾料令君亦失望矣。若证不实,听闻抄录之间,难免错讹;若不之证,乃可用也……” </p>
是勋要是指出来哪儿有问题,不是曹昂的原话,那么窃听、抄录,文辞上出点儿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甚至不会怀疑卢洪故意使坏。 </p>
倘若是勋不指出其中的错失,那就证明他也有废掉曹昂的意愿,咱们正好趁机笼络之、求助之。 </p>
朱铄躬身施礼:“公子所见深远,臣不及也。” </p>
赶紧跑回家去关照卢洪。 </p>
于是翌日晚间,卢洪再次裹着披风,遮掩相貌,从偏门进入是府,去向是勋禀报——您跟世子的对话,我安插的眼线偷听到了,并且记录下来了,此事必须要向魏公禀报。 </p>
您先瞧瞧,我们记录得对不对,有无缺漏——他故意不提“错失” </p>
二字。 </p>
是勋跟曹丕初见报告书一般,也是仔仔细细地瞧了好几遍,才突然撇嘴一笑:“慈范,得无另取高枝耶?” </p>
卢洪大惊,急忙分辩道:“范得令君看顾,安有他意?” </p>
是勋微微摇头:“好文笔,吾亦知其谁所为也。慈范可传我言:秦失其鹿而人竞逐之,正未知死于谁手。” </p>
他确实对曹昂彻底失望了,他又不是曹操,所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会如曹丕所设想的那样,还肯努力去教育和开导,而且以曹昂一惯的秉性,恐怕这犟驴是扭不过头来的啦。 </p>
那么曹昂若然被废,可能上台的是曹丕吗? </p>
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p>
一方面,是勋并不看好曹丕——虽然他承认曹氏诸子中,以子桓最肖乃父,但他并不想拱一个能干的二代目上台啊。 </p>
另方面,只要把世子的宝座一空出来,那么必然如同原本的历史那样,诸子相争,曹植甚至曹彰等余人皆有机会,曹丕你就那么笃定大位最终会落到自己手中? </p>
唉,天下未定,而内中先乱,自己又该何所依附呢? </p>
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叹一口气,把报告书原封不动地递回给卢洪:“可即密奏魏公。” </p>
(真伪有谁知之卷十八终)R75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