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陆州,月夜乡下,竹簧村。
不知是否烛光的缘故,女子姣美的脸庞生出红晕,与女子手下的鸳鸯刺绣相得映彰。
老妇人名为秦红麑,翠萍向来唤作姥姥,她咬开了嘴中的金线,问道:“你当真要留下他?”
翠萍道:“多好玩的人儿,赶他走做什么?”
姥姥瞅了一眼素来自持的女子,她们彼此不过都是可怜的人,萍水相逢,有着胜过一般姥姥孙女的情谊,道:“照我们这小美人的说法,当初冷着一张脸,动刀动剑的是只妖精不成?”
翠萍也不反驳,缝制着繁琐图案,眼神专注,睫毛纤长卷翘,微微颤动,道:“您说是妖精就是妖精呗。”
姥姥道:“瞧你平常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还以为你不喜欢男人呢。”
翠萍撅起了小嘴,“姥姥您以往不也离针线绣工这些细活远远的?”
姥姥给戳中痛处,狠狠瞪了眼手中的刺绣,暗自发誓今晚要让闺女刮目相看。
突然,翠萍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皱紧了眉头,心里踌躇,对姥姥说道:“姥姥,我出去一下。”
姥姥“嗯”了一声。
翠萍捎上长剑,踢开房门,“刘喜静,你在做什么?”却看见一老一少坐在竹篱门槛上,勾肩搭背,相谈甚欢。
刘恺悌听到翠萍呼唤,站起身来介绍身旁的长须老道,“这位道长,来自大名鼎鼎的万剑天宗,姓钟离,名长生,还不让人直呼其名,人称钟离怕死。”
长须老道如遭雷击,被编排得厉害却只能保持沉默,想来有难以言表的苦衷。
刘恺悌随后走到翠萍身侧,低声道:“放心,我没那么傻,这些个江湖术士,坑蒙拐骗坑到你大哥头上了,哼!看到最后是谁忽悠谁。”
刘恺悌的鼻息侵犯着翠萍的耳畔,女子娇靥如霞,道:“无聊。”莲步轻移,回到了房里。
“早点休息啊。”刘恺悌转头面向长须老道,指着女子娉婷的身影,道:“我内人。”
长须老道笑着说:“刘公子艳福不浅。”
刘恺悌把着老道士的肩膀,“道长,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今日拔刀相助,本公子铭记在心。”说完把长须老道送到门外,“嘎吱”的一声把门闩上,只留下一头雾水的长须老道。
“老夫竟愚蠢地认为他会一见面就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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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若干年前。
有一幢蓝漆彩云纹的低矮楼阁坐落顶峰,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环山殿室拱之,名为登仙太极座,又称“天宗正统,道教朝廷”。
宗主芝山豹满头银发,脸上却是没有太多皱纹,分不清是年轻早衰还是年老保养有佳。
他看着长老们联名请求诛杀钟离长生的表文,知道自己一旦在这十几位长老之后填上自己的名字,连带着上次斩下两位元老的后果,大半个天宗的人都会恨上自己。
几乎是一蹑故迹,三位元老都是依仗积聚的人脉势力肆意妄为,三次都被“明察秋毫”的掌律长老们揪住了马脚,最终都由他颁下诛杀令,四处追杀曾为宗门呕心沥血的老臣。
令芝山豹百感悱恻的是,他出身蛮邦,力排众议把自己抬上宗主宝座的钟离长生曾说过,他芝山豹将会是一把利刃。
当初又如何会想到,钟离长生要用芝山豹这把利刃杀光天宗的耄耋一辈,甚至包括他的恩师,也就是钟离长生自己,好为下一位新宗主扫清障碍。
至于这位蛮夷宗主,一背景尚浅二实力不够顶尖,背负了一身的骂名,纵使心有不甘,又生得起多大的风浪?
满腔的怒气,到了以野蛮暴躁得名的南蛮人—芝山豹嘴边,被其硬生生地深呼一口气呼了出来。身穿蓝衫白衣,无半点纹饰,一代宗主仰天道:“师叔,你是拿捏准了我们南蛮子的秉性啊。”
随后把表文摔到了地上,对着一旁的弟子说道:“传令下去,将钟离长生发配千里,剥去其长生的名号,不可再自命钟离长生,永世不得再入天宗。”
弟子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弟子以死相谏,宗主当快刀斩乱麻,留下活命,恐野火烧不尽,后患无穷啊!宗主三思,三思啊!”说完,整间房屋的青瓷花盆眨眼间支离破碎,那名弟子的耳朵传来阵阵震鸣,回响不绝。
已有几分天人之姿的芝山豹拂袖而去,道:“你自己寻死,就不能让我留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