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万籁俱静。
宁溪市,灵河镇。
一家民营帽厂内。
一间仓库改成的小房间内。
一对青年夫妇正对坐在石板垒砌的临时餐桌两侧,就着炒辣白菜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馒头。
“小奕该上学了。”
突然,女人开口,毫无征兆的的说道。
男人止住咀嚼,“我知道。”
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桌角摆放着的照片——
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婴儿。
这是他们和儿子唯一的一张照片;七年前,儿子百天的时候拍的。
那以后,他们就再没拍过照!
男人努了努嘴,直接吞下口中的馒头,“实在不行,就先在村小学上……”
“不行!”
男人还没说完,女人就直接摔了筷子,尖锐的声音仿佛暴怒的雌虎,怒视着男人,“杨德彪!我可以跟着你吃苦,但我儿子不行!村里那是学校吗?连老师都配不齐!你敢作践我儿子,我跟你离婚!”
说着,她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外溢。
杨德彪沉默,手中大半个馒头被他捏在手里,几乎被攥成了石头!
村里的小学破砖烂瓦、缺少老师,甚至连课本都未必能凑齐!
可有一点好处:
便宜!
一年期,一百块钱!
而城里的学校一学期六百!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杂费、书本费;林林总总加一块得一千多!
而且儿子杨奕还小,不可能像堂哥堂姐一样骑车上下学,必须得找一个有班车接送的学校;这样一来就又得多花钱!
再则,去城里上学,总得给儿子置办几件像样的衣服吧?
还得花钱!
一年下来,单儿子自己就得花掉两千多!
以他和妻子现在的工资,一年也就挣一万多块钱。
剔除吃住,勉强能留下一万。
再去掉上缴父母的一千块钱、妻子娘家那边寄养女儿的两千多抚养费,还能七千多!
若是在给儿子花掉两千多,他们辛苦一年就只剩下5000块钱!
再去掉过年回家的各种消费,……
……
越算越绝望!
杨德彪仿佛看到一头头恶魔在不断啃食自己,终有一日它们会将自己彻底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而它们的名字,叫生活!
“咚咚咚!”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姐,彪哥,家里来电话了!”
这是和杨德彪、周冬玲一起出来打工的表弟,高大志。
杨德彪开门,看到高大志脸色欢喜的样子,不觉得心头酸涩。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无忧无虑,而现在……
“大志,谁打的?”
他问道,心中却不可抑制的浮现出一个稚嫩的身影。
他的儿子,杨奕。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听到儿子的声音了。
他不是不想打电话回去,听听儿子的声音;而是不敢!
妻子周冬玲提及的上学问题,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一个!
率先提及这个问题的,是他的父亲杨弘山!
作为知识分子,杨弘山对孩子的教育问题,比他们更上心!
早在年初,杨弘山便跟他们说过,孩子该上学了!
言外之意无过于:该给孩子准备上学的学费了!
一边是便宜的村小,一年不过百块钱;一边是昂贵的县城小学,一年两千多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