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宁家那样的家庭,怎么可能会培养出安宁?安宁的见识,安宁的思想,安宁的能力。哪里是一个八岁的女孩能够掌握的。
倏忽的,长夷突然想起刚刚和安宁在一起的时候,安宁一直说他小。甚至安宁在对待自己的朋友的时候,也是如此。当初她和青州的货郎合作的时候,她叫他小货郎,她去水月庵找了尘的时候,她叫了尘小师傅。
长夷越是回想,想起来的细节就越多。安宁的语气,安宁的形为,从始至终都是以大人自居。之前长夷虽然微微怀疑,但是因为长夷自己本身就是成人心态。所以也并未对安宁的大人心态太过怀疑。
长夷心里成熟是因为他出生和成长的环境。那安宁呢?安宁又是为了什么?调查的信息里,安宁与普通农家女儿并无二异。那么是什么改变了她,让她天翻地覆,判若两人?以前长夷不懂,现在,长夷只觉自己一直以为所信奉的世界都塌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终,长夷问道。
安宁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我死了,死的时候十八岁,然后一睁眼,就又回到了八岁的时候。前世,我父母为了给我弟弟凑读书的学费将我卖给李家当童养媳,我在李家熬了十年,积劳成疾。后来,李家大郎考取了功名,迎娶了官家女儿,在他们成亲的当晚。我几进油尽灯枯,李家为了不影响李家的喜庆将我退回宁家,我的父母就将我裹在草席里埋了。醒来之后,又是八岁。正是父母商量着要将我卖给李家的那一天晚上。我请求他们不要卖我,他们不愿意,说弟弟读书比较重要。我就逃了。连夜逃走。逃走之后,我当过乞丐,结果被人贩子掳走,又要把我卖给别人,我一头撞在桌角,当场昏迷,他们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在乱葬岗。后来我又逃进水月庵,又遇到水月庵的腌臜事,幸亏了尘小师傅帮我。再然后,就遇到了夫人。我给夫人绣了一方小像,夫人赏我一个荷包。那荷包里的银锞子就是我做生意的启动资金。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安宁几句话就将自己的两辈子生平说了一遍。困苦,苦难,最终成功。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重生,或许老天看我可怜,多给我一次机会。”安宁说道:“我也不管为什么,我只希望能过好这一辈子。把握住这个机会。所以你之前说我不认父母,没错,我确实不认父母。我和你不一样。你尚且还有那么一两个亲人,从我死亡的那一刻,我就没有父母了。”
听着安宁的述说,长夷心里波涛般的汹涌慢慢平静下来。他早就知道安宁从前的经历必定很苦。但是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两辈子的挣扎,几次遇险。才最终活成现在的安宁。
直到现在,长夷才仿佛真正认识了安宁。从来的长夷无论对安宁多信任,多理解现在看来都是如此浅薄。
“那么,你为什么会告诉我?”
长夷突然看向安宁,这是安宁最大的秘密。纵然长夷是安宁最信任的人。可是这种事也不应该随便告知。很难让人相信是一回事。另外,其实就算不告诉长夷也没有什么影响。安宁已经重新开始,以前的种种都已经过去。别人无法查证,长夷和安宁的感情是建立在一直以来的生死考验中。长夷认识的安宁就是这样的,长夷也不会在乎安宁的过去。那么,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长夷不是迂腐的人,他自己本身就充满秘密。也不会要求安宁的绝对坦诚。无论安宁说与不说,都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除非,长夷突然想到什么,惊道:“你现在告诉我,是因为?”
“没错,”安宁点头:“我怀疑有其他人也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