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信也拍了桌子，今天他是扯破脸了，反正要分家，按照惯例，这官司对薄公堂他也不怕，分家必定分银、粮、田、宅、仆，黄二爷家大业大，怎么着也得为平贼大业做点贡献。</p>
“大清早的就吵吵闹闹的，你们两爷子还有没有个完了！”</p>
李秀的声音在房门口响起，早一步过来的还有听闻吵闹的李夔，此时正靠在书房门口看戏，见姑妈问询撵过来，连忙缩到墙根下躲起来，这戏啊，越来越好听了。</p>
“夫人，你问问这个不孝子他想干嘛，分家啊，他想分家去当南充知县，去和摇黄贼打仗，打仗，是要死人的！摇黄贼那是什么东西，吃人不眨眼的恶鬼啊！你到底长了几个胆子，敢去送死啊！”</p>
李秀一听黄二爷的解释，眼泪扑簌簌地就下来了，上来一把抱住黄世信的胳膊使劲摇晃，嘴里又开始嚎。</p>
“作孽啊，你个寻死觅活的混小子，咋就这么官迷心窍了啊，凭你的天赋，明年大考一定能中个进士，为何现在就急不可耐地去趟那吃人恶鬼的险地啊！”</p>
黄世信不为所动，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久经考验的天命战士了，心中理念无比坚定，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打消他誓要挽天倾的决心，他伸手扶住李秀，语气放缓道：</p>
“母母，天下崩坏，川东北的那些食人恶鬼终究要有人去诛除，否则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张强那样的人沦为流民，流民，我们家也许能救济个万人，但两万、三万乃至十几万，几十万，上百万，我们救不过来的。”</p>
“你说的啥子混账话，那些恶鬼是该死，但打鬼的是钟馗，不是你黄四郎！”</p>
李秀不干，莫说内江县，整个四川有多少豪强，谁家没有优秀的儿郎，为毛非要让她家的四郎上阵打鬼？</p>
她想不通，也不去想，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只想四郎安安稳稳地考个进士，托关系回老家做官，娶个大家闺秀，生一堆大胖孙子，平安地过完这辈子。</p>
黄世信眼中渗出一丝血水，他杵在那里，嘴里却吐出了一些令李秀都感到惊骇的话：</p>
“母母，黄李二家，说好听点是大户豪强，说难听点也不过是川中的一群土佬财，而今闯献二贼大有倾覆天下之势，手中没兵，守得住黄李二家的诺大家业吗？”</p>
正准备参战继续讥讽黄世信的黄二爷闻言一愣，和李秀相视一下，眼神都变得深邃起来，黄世信却自顾自地说着：</p>
“家丁护院，能有几个规模，大了就是招祸，别看王范如狗般恭顺，事情到头难道他刀锋不利呼？”</p>
黄二爷一听脸色巨变，连忙走过去清场，把屋门口的其余人全部请出去，大喊一声不准听墙根，才把窗户门全部关上，神色焦灼地走过来压低嗓子道：</p>
“你说的什么话，我们又不造反，哪里会招惹道王县令？”</p>
“是啊，四郎，你大考过后也是做官的，官官相护，哪有官官倾轧的？”</p>
“原本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们太有钱，大舅他们又不知道收敛，给了钱就把官当狗使唤，须知破家县令、灭门令尹，三木之下求之不得，你们看的通透，所以才希冀我明年大比得中，当个官才能撑起黄李二家的牌面，可惜，时不我待啊！”</p>
黄二爷和李秀再次对视一眼，心中一阵发寒，他们哪里不知道黄李二家坐大后，一些做法着实有些过了，尤其是那四个舅子，眼中只有钱，认为有钱能使官推磨，遇到事就拿着银子去砸人，背地里不知道惹恼了多少官场中人，人家表面和和气气，背后却对商贾嗤之以鼻，等到时机成熟了，黄李二家就是被人宰杀的大肥羊，所以他们才苦心地培养后代，希望能出个官身，做官了，大家的地位也就算平等了，你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来杀羊吃肉了。</p>
好比王范，他们都在尽力地维持着表面上的那种平和，李秀也靠着官太太外交拉拢着王范的妾侍，若是按身份论，王范的小妾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可她还是每周都要去和人家打麻将，故意输出去一些银子和小玩意儿。</p>
黄二爷也在努力地朝着王范身边凑，不断通过徐华的关系去请吃，可王范这厮有点不上道，东西照拿，酒照喝不误，办事就拖拖拉拉，隐隐有软硬不吃的苗头。</p>
两口子私底下也觉得王范这狗东西喂不熟，没想到儿子竟然也看穿了这一层，李秀朝黄二爷点了点头，示意有些话可以说得通透些了，黄二爷咳嗽了一声，整了整身上的员外服，嗓子依然低低地说：</p>
“那你说说为何时不我待了？”</p>
“张献忠，明年年末就要入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