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顶灰布轿子在四名打着灯笼的护卫的护送下走过县衙前的青石板路，绕到了县衙后堂的侧门，一名护卫提着灯笼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嘎吱一声打开，里面的仆人侧身让轿夫将轿子抬了进去，待一行人全都进入后，他打着灯笼在外面的侧巷内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回头进去关上了侧门，轿子抬到后衙的花厅处停下，那里已经摆了三顶颜色不一的软轿，各有服饰不同的家丁轿夫在花厅前的小院内歇息，轿门拉起，一个富态的老年员外从里面踱步出来，两名提着灯笼的护卫连忙上前，搀扶着这个颤巍巍的老员外走进了花厅。</p>
花厅中围着圆桌的四人立马起身相迎，老员外拱手向王范施了一礼算是见过，然后就热络地与王府管家王素斋攀谈起来。</p>
“建章这几日没去百花楼听曲，却是错过了一名重庆府来的名角儿，那身段如仙女下凡，人间不可多得之色啊。”</p>
王素斋听得哈哈一笑，伸手将那老员外引到上座落座。</p>
“严公数日不见，风采依旧，素斋在此先贺严公纳一美婢了。”</p>
严员外六十有七，如今年月还能去喝花酒，纳戏子，确实算得上老当益壮，他在主位上坐下，陪坐的王范连忙亲自给他斟酒，桌面上摆着未动的菜肴，有辣子鸡、水煮鱼、豆豉蒸排骨、飘香鸭子、夫妻肺片、蒜泥白肉、乾坤牛掌、松茸炖甲鱼等等等十八道硬菜，更有四点心四蜜饯、四荤四素八冷盘，将诺大个圆桌铺满，却只坐了区区五人，计有内江知县王范、内江王王府管家王素斋，城北严家当家家主严师勤，城南顾家当家家主顾永贤、袁家当家家主袁旭。</p>
五人在各个菜肴上皆动了一筷子，就算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于是王范吩咐仆人将剩下的菜品全部撤下去，上香茗，五人品茶间开始说正事，王素斋作为召集人，首先开口道：</p>
“这月余，内江地界上可真是风起云涌，喧嚣不断啊。”</p>
王范见他开口，连忙接口道：</p>
“谁说不是呢，这新任署理南充知县可是闹得好大动静，招兵买马、赈济流民，可算是帮本县解决了那三万多张吃饭的嘴，本县还要谢谢他呢！”</p>
听他阴阳怪气的说话，顾永贤放下了茶盅，作为内江排的上号的豪绅，顾永贤本不需给王范面子，只是王素斋出来相请，就代表着朱志沂的意思，他也不好拒绝，现在听王范这么说，知他话中有话，便也阴阳道：</p>
“是啊，他黄知县抢了你王知县的活计，那王知县何不把县衙腾出来，让人家过来办公，也省了来回车马劳顿之苦啊？”</p>
“顾兄说的哪里话，王知县你就不要再端着架子了，现在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否则也凑不到一起来吃着不尴不尬的宵夜。”</p>
王素斋连忙打断两人之间要互相阴阳的节奏，给这次谈话下了一个基调道：</p>
“王府家大业大，平日里府中四百仆役都嫌少，索性亏了王知县，得了六百仆役，可没想到还没过半月，那黄世信就在城里闹幺蛾子，硬生生将王府的仆役拐走了五百多人，遮眼瞅着秋收，却拿不出足够的人手来，那王府的稻子就那样烂在地里，可惜了，可惜了。王爷这几日因为此事都愁白了头发，我若是办不好，那王府的颜面也可惜了。”</p>
王素斋一开头，坐在上首的严师勤也跟着拍桌道：</p>
“小小一个署理外地知县，竟然拐走我家仆役七十六人，王知县，老夫的状子你可是早就收了，为何迟迟还未判下？”</p>
王范一脸微笑地站起身配个不是，却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p>
“严老，您是知晓的，黄家背后可是站着李家，我区区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七品官，哪敢得罪这川中首富，人家那银子就能把我给埋了。”</p>
“哼，那就不讲王法了吗？”</p>
严师勤冷声喝道，对面的袁旭嗤笑着摇头晃脑。</p>
“王法，在他们黄李二家眼里，银子就是王法，能拿出五千两买知县的人，就不会在乎再拿五万两出来把你我都给埋了。”</p>
“说的好像谁出不起银子一般，严老您看，您出多少我出多少，那黄家这么嚣张，就算靠着李家也不能得罪咱们内江所有大户吧？”</p>
严师勤看向提议出银子的顾永贤，嘴角一抽搐，思虑一番道：</p>
“那好，办他！我出......五百两。”</p>
“那我也出五百两，袁兄你呢？”</p>
“......小弟家境比不上二位，就认个二百两吧。”</p>
王素斋一脸无语地看着是那个抠门的大户跟凑份子贺寿般，心底难受地等他们吆喝完了，才缓缓道：</p>
“不才这里有个计划，若是成了，那黄知县的官身恐怕不保，且那几千壮丁立时土崩瓦解，到时候只需一碗稀粥，诸位就能把那些壮丁拉到自己的田里干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