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范强堆了一脸的笑，想要私下和黄世信和解了，黄世信看他一眼，继续把玩一个袖子里摸出来的工艺水晶白狮子，脸上尽是八月天的温暖笑容。</p>
“不怕，自有人来拿捏分寸。”</p>
王范对他这么软软地一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瘫坐在位子上强打精神，希望王府那边能够扛得住吧。</p>
又过了两个时辰，堂上众人都用了黄家提供的精致饭食，曾如璋才领着二十名乡勇亲卫押解着一老一少进来。</p>
曾如璋皱着眉头将两人送到公堂，坐回自己的位置，一拍案几冲那一老一少道：</p>
“跪下！”</p>
那老的是王府管事王素斋，少的是王府亲卫高志英，两人听长史这么不客气，连忙跪倒在地，曾如璋朝黄世信叉手行礼道：</p>
“黄知县，王府里面出了孽障，烧仓大案就是这两个人干的，你且细细审吧！”</p>
黄世信回礼，坐下来看着两个鹌鹑般颤抖的人，温声道：</p>
“两位都是王府的亲信，不愁吃穿，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何苦跑来烧本县的粮仓？”</p>
高志英不敢搭话，只拿眼睛瞅着王素斋，王素斋屁股如中轴般，脑袋在那里摇晃了几十个圈儿，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向那边满头大汗的王范，声嘶力竭道：</p>
“内江知县王范，贪赃枉法，利欲熏心，因不满你黄知县大操大练搞出如此大的动静，削了他王知县的面子，便私自与老朽联络，以重金贿赂老朽妄图拉王爷下水，老朽虽然爱钱，但更晓得忠义，不敢对王爷起任何坏心眼，本不该起烧仓之心，奈何王范给的太多，足足三千两纹银摆在老朽面前，老朽没把持住就干了恶事，老朽一招踏错，让干儿高志英联络地痞流氓，勾结贼寇，放火烧仓，罪大恶极，老朽无面目见君父，乞斩！”</p>
说完，王素斋就双手朝地上一扣，拜服于地，不做任何声响。</p>
“噗通！”</p>
被王素斋一通惊天秘闻给震惊的众人全都朝王范看去，王范一溜就从椅子上滑到了桌案下，黄宝连忙上前将他提溜出来，王范趴在桌案上，瞠目欲裂地指着匍匐在地的王素斋破口大骂道：</p>
“老狗岂敢诬陷本官！诸位，本官堂堂内江知县，也是圣人子弟，受教化三十有七，岂会做出如许龌龊之事，切不可听信老狗的一面之词，他这是胡乱攀咬，定是他私自做的，与本官没有任何干系！”</p>
王范状若疯狂，被立春、芒种拽住，张牙舞爪地就要上来将王素斋撕烂，黄世信捏着白狮子轻笑道：</p>
“既然证词出现谬误，李师爷且记录在案，待本县一一询问。”</p>
“你！”</p>
王范见他这样做派，也明白不能束手就擒，当下朝着黄世信吼道：</p>
“我明白了，你和那老狗是一伙的，勾连起来攀诬本官，本官要上奏朝廷自证清白，你们，你们一丘之貉，不得好死！”</p>
“王范，还不认罪！”</p>
就在他咋咋呼呼的当口，打外面进来三人，皆是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精壮之人，一看来人是竟是成都府的锦衣卫千户褚一仁，王范阿巴阿巴地结巴着说不出话来，作为常年坚持川中诸王的褚一仁，今月刚好在内江公干，一个时辰前在外衙见到了满头大汗的内江王，对方抱着个满是金珠的盒子，苦苦哀求着让他出头平事，知晓那黄世信学着海刚峰搞“记录在案”后，褚一仁也头皮发麻，藩王勾结本地知县迫害外地知县，这种事情要是捅到陛下那里，他褚一仁恐怕要落个失察的罪过。</p>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过来，希望这位署理南充知县别真是个海刚峰第二，把事情搞大了，今上又不似嘉靖帝那么聪慧，而且让这些买官自筹军备去剿贼也是出自今上手笔，若让今上知晓自己的买官被人构陷，破坏了川内剿贼大业，脑子一热一根筋一查到底，到时候真就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了。</p>
黄世信起身朝褚一仁施礼，褚一仁连忙上前还礼，隔着桌案低声道：</p>
“黄知县，借一步叙话？”</p>
“善。”</p>
黄世信伸手请了，两人走到后衙，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周围由锦衣卫及乡勇亲卫守着，褚一仁关上门，转头就躬身施礼道：</p>
“黄贤弟，为兄托个大，还请这次放过内江王，为兄担保他日后不敢再寻贤弟晦气。”</p>
说着还从胸口摸出一个小包，摊开来露出一对品相极佳的玉璧道：</p>
“内江王知错，寻了先帝爷赐下的宝玉一对过来赔礼，还望贤弟笑纳。”</p>
黄世信冷眼看着他，不收这烫手山芋，只是扶着桌案道：</p>
“褚兄，这关好过，本县缺的也不是先帝的宝玉，让他将王府存粮拨付本县，他王府内的存粮可不会卖，本县也没心思和他一个王爷斗，本县还急着训练乡勇，出兵剿贼呢。”</p>
“是是是，为兄这就去与他分说，想来他定不敢拒绝。不过贤弟这手记录在案可是吓煞了不少人呐，连曾长史那种臭脾气都没敢朝上面递折子。”</p>
“褚兄客气了，不知褚兄明日可有闲暇，黄某在百花楼摆个流水席，给今日诸公赔罪。”</p>
“那自然没问题，贤弟你可是个妙人，为兄还怕贤弟真如海刚峰般油盐不进呢！”</p>
褚一仁笑得很开心，就说这世上哪有第二个海瑞那般的莽撞人啊，褚一仁出门拿人，一应人证都被提走，王范自知今日断无生还之道，便大声疾呼，将严家、顾家、袁家三家共谋者供了出来，严师勤、顾永贤、袁旭还待狡辩，却被锦衣卫一个木签上去抽了十几掌，牙齿被打的散落在地，口吐鲜血，旋即被一并拿走。</p>
待送走褚一仁，县衙内众缙绅纷纷起身告辞，锦衣卫直接提走了王范和王范的家人，连夜就押着朝成都府送过去，那边若是知晓风声，还不得先来个三司会审啊。</p>
县丞杜忠达接了署理知县的担子，此时正候在正堂，见黄世信从后衙出来，连忙屁颠颠地上来恭维，虽然大家都是署理知县，但黄知县的含兵量超高，由不得他这个万年佐二官不服侍妥帖。</p>
黄世信见此间事了，也没了继续打压的心思，与杜忠达寒暄几句，杜忠达提议那三家大户都是犯了通匪大罪，不若与南充县偕同抄家，事成之后三七开，当然是南充拿七，内江拿三，黄世信见他如此知晓事礼，笑着与他说对半开就行了，于是杜忠达牵头，一百巡捕营与三十内江捕快在刘珲的引领下直奔三家。</p>
黄世信又嘱咐杜忠达一番，让他当好这个临时的父母官，便指挥四百巡捕押送着那一千四百号地痞流氓朝着大营而去。</p>
是夜，一辆辆满载着稻米、苞谷、粟米、豆料的牛车从王府、各帮派驻地及它们下辖把控的粮行及黄家别苑运出，当车队拉到西城门外乡勇大营门口之时，满营三万多人都发出了响彻内江的欢呼声。</p>
翌日黄世信和黄丰碰头合计，除了那搜刮出来的六千石粮食，从各个帮派、严、顾、袁三家分润过来的财货合计竟然超过了此次损失，计有金四万八千八百余两，银七十九万三千两，各类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布匹绢帛、蜀绣丝绸合计一百五十一大车，更有田契两万四千亩，城内各种铺子三十八间，别苑私宅二十一处，当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世间来钱最快的果然还是抄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