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翁,您看看,令徒短短半月便率领乡勇南征北战,绕着内江县城打了个遍,虽是乡勇保境安民,银钱不用拨付,但这粮食可是要准备妥当的,更莫说剿灭了万五贼寇,怎么着也得万把乡勇,这万把人吃喝拉撒都管的住,也没有半分要钱要粮的意思,说明令徒手中的粮秣远远超过我等预期啊。”</p>
陈士奇一把夺过奏报细细看来,心中一喜,果然,黄世信信中透出的自信跃然纸上,全文未提半个要钱要粮的字,这若不是粮草充足,他怎么敢领着乡勇大军去围剿内江周边的贼寇,一想到这茬,他转身捏着奏报就朝松潘卫的巡抚临时行营跑,过了一个时辰,一封行文就被传令带着打马南去。</p>
传令周练是一名精悍的老卒,作为军中传令,五百里内的急递是换马不换人的,当他打马从成都府一路南下,周遭的场景依旧是那副人烟稀少,荒村遍野的场面,这和他两个月前去内江时没有什么不同,倒是沿途尽遇到了数百股流民正在南行,他很奇怪,按说这些在堡寨里躲避贼祸的人是不应南下的,成都府那边不论怎么说也是良田沃土,只要肯下力气都能有口饭吃,比南面的丘陵旱田要好上太多,可为什么越是往南,遇到的流民越多。</p>
“走,跟老子回去,哪个龟儿怂恿你们南下的!”</p>
行到资州境内,他在驿站喝了口姜汤,才打马过了资州城,就见有两队人马在管道上对峙,一队是流民,扛着锄头、耥耙、粪叉、扁担,几十个青壮守在位面,里面是背篓里背着小娃儿的妇孺,相互扶持着的老妪老汉,一队是某个堡寨的家丁,一个骑着螺子的管家模样的人正在吆喝。</p>
“南下干啥子,去了还不是给人当狗,我们闫家寨哪里亏待你们了,你们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干啥子,当逃奴吗?”</p>
十几个家丁举着毛竹长枪警惕地盯着后方打马过来的周练,那管家见是挂着铃铛红绸的急递传令,连忙让家丁让开道,周练打马过去,却听那流民中有人嚷着:</p>
“我们不是你们的家仆,我们是佃户,秋粮收完了,该给你们的都给了,也算两清,凭啥子不让我们南下?”</p>
“你们欠老爷的多了去了,你说两清就两清啊,瞿老大,你去年借了二两银子给你屋头婆娘看病,到今年已经欠了老爷四两八钱......”</p>
那个被叫住的瞿老大一听就发火道:</p>
“我年底就还了你们二两六钱,讲好的九出十三归,你们啷个不讲道理!”</p>
“哼哼,我跟你算一哈,二两出银一两八钱,月息两钱,你去年九月借出,到年关是五个月,合计息钱一两,你还差四钱银子没还,朝一月息加一钱,当时借钱的时候都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不能不认账吧!”</p>
“我不识字,你们就晓得骗人!”</p>
听着这边扯谈的声音越来越小,周练不禁摇了摇头,财主家都是黑了心肠的,你和他们理论,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p>
他继续打马前行,过了金紫铺,前面就是金紫山,金紫山上有道隘口,是资中卫把手的要冲,却见流民队伍聚在隘口之前,那隘口上升起炊烟无数,似乎是有许多人在隘口里造饭。</p>
周练降低马速,在流民边上挤出一条窄道前行,行到隘口前时揉了揉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隘口上矗立着的高墙,那高墙将金紫山两端死死围住,中间还有一个堡垒,上面黑色的旌旗招展,上书一个“黄”字。</p>
堡垒下面的一大二小两个城门洞都有兵丁把手,那些兵丁兵甲俱精,神情严肃,检查拉那些流民携带的东西之后就放人进去。</p>
周练发誓,两月前这里绝没有什么高墙堡垒,就是一个拦着木栅栏的隘口,守着一什要死不活的老卒,那带队的老卒和他很熟,今日却不见了。</p>
他心中忐忑地打量着这光滑又笔直的巍峨城墙,策马缓缓来到城门洞前,那两个兵丁见他过来,各持明晃晃的长枪上前,见他们铁盔下的眼神凶厉,周练连忙堆满笑道:</p>
“兄弟,有成都府急递。”</p>
“看看!”</p>
周练脸色一沉,心说你有什么资格看,可见人家一脸警惕,防贼一般的表情,掂量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战力,无奈地从马鞍侧面的牛皮袋里摸出火漆竹筒递上去,那兵丁也懂规矩,看了火漆上的印章后递回来,吩咐放行,周练连忙策马进去,经过了那足足有二十步厚的城门洞子,来到外面,就被一阵香气掩了鼻孔。</p>
“喂,成都府来的兄弟,过来吃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