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赤谷风云起(2 / 2)

元贵靡冷笑道:“你要杀人,我不会拦着你。你心里怎么想我很清楚,郑吉行没行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杀他。有人行刺,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你趁机杀了郑吉,哪怕事后父王怪罪也奈何不了你。郑吉与你素无恩怨,贸然去行刺,你真相信外面的传言?你很聪明,懂得借势杀人,万一事后真相败露,你也可以推个干干净净。不过很可惜,你找错了人。我见过郑吉出刀,他死,你也活不成!”

乌就屠眯起眼睛,手心里渗出汗水,他看不惯元贵靡,不代表他不相信元贵靡的话——那个汉人绝对可以伤到他。看来今天是个鱼死网破的结局,他杀了郑吉,自己也会死,这可不是当初想要的结果。

乌就屠大为头疼!

5

其实一开始乌就屠就不相信郑吉是刺客,先不论外面传言是真是假,郑吉会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行刺乌孙王子?若是这样,乌就屠反而不会把郑吉放在心上。

乌就屠以睿智著称,心思缜密,立刻猜出有人做局,企图令他身败名裂。他却不说破,执意要杀掉郑吉,这才是乌就屠的可怕之处。

如今被元贵靡一语道破心事,他颇为顾虑。再加上郑吉的冷静出乎他的意料,不免踌躇起来。

元贵靡看出的踟蹰,说道:“幸好事情还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且退下,郑吉这里有我安抚。”

乌就屠眉毛一扬:“你当我是什么人?做事还需要别人插手?”

“不然呢?”

乌就屠没理元贵靡,看向郑吉:“你可以不死,但有个条件!”

郑吉嘴角一扯,“在下洗耳恭听!”

“交出鱼荻,立刻滚出乌孙!”

“我会离开乌孙,但不是按殿下说的方式。至于鱼荻,乃长者遗物,在下受赠于人,并非巧取豪夺,殿下何故索取?”

“鱼荻是本王子恩师之物,这个理由够吗?”

“哦?殿下原来是叶大师爱徒,真是失敬之至。不过鱼荻乃苏子姑娘所赠,即便索回,也该苏子姑娘出面,殿下此举不觉得过分吗?”

“这么说你是不愿交出来了?”

郑吉笑起来:“仙子赠我鱼荻箫,何以报之英琼瑶?既无以为报,复又失箫,那么在殿下眼里,在下又是什么人呢?”

“等等!”元贵靡在旁边听得糊涂,问道:“鱼荻是什么东西?何以会在郑吉手中?”

乌就屠冷哼一声,懒得解释。

元贵靡和大乐看向郑吉。

郑吉反问道:“二位殿下可否知道叶无羡其人?”

大乐叫道:“这个岂能不知?叶大师创立黄鹄楼,一曲神音万人空巷,当年在赤谷城称得上家喻户晓呢。”

“那么殿下想必也都认识苏子吧?”

元贵靡和大乐一齐点头,苏子是叶无羡的关门弟子,有“仙子”之誉,名动西域,谁不认识?

“鱼荻乃叶大师当年所用之箫,由苏子姑娘赠予在下,至于详细情形,殿下见到小公主一问便知。”

元贵靡看向乌就屠:“鱼荻是苏子赠给郑吉的,你这个做师兄的逼着人家要回去,不太讲究吧?你最好向苏子问个明白,千万别闹了笑话。”

乌就屠冷冷道:“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不劳挂心。郑吉,你最好将鱼荻交出来,否则休想离开赤谷城半步!”

元贵靡眉头紧皱,乌就屠想要鱼荻是真,借题发挥要杀郑吉也是真的,看来事情有些棘手啊。他压着火气说道:“乌就屠,你先把人撤下去。其中曲折我会向父王禀告,由他老人家定夺。郑吉是我请来的客人,你执意要把事情闹大,我绝不会置之不理!”

乌就屠冷笑道:“你觉得好玩,不妨下水试试,人多才有趣。至于有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早点儿交出来也就罢了,不然当心福薄命浅死无葬身之地!”

大乐很是不满:“一支竹篴而已,你苦苦相逼,不怕失了大乌孙的脸面?你若有本事,为何苏子不给你,反送了郑吉?”

乌就屠脸色一寒:“你是说我不如这个汉人?”

大乐讥讽道:“有本事赢了郑吉,我无话可说。带这么多人和人家单挑,连破甲弩都用上了,我都替你脸红。”

乌就屠冷冷看他一眼:“你不用激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本王子人多势众,又得地利之便,根本用不着以身犯险和一条野狗互咬。再说了,本王子杀人向来只看结果,要面子有个卵用?”

大乐反呛道:“你可以不要脸,难道泱泱大乌孙也不要颜面吗?”

乌就屠不怒反笑:“骂得好!冲你这句话,我可以网开一面。只要那个汉人赢了我的手下,鱼荻他拿走,今日之事一趣÷阁勾销。”

“郑吉输了呢?”

“输了?对不起,鱼荻奉还,还得把他的脑袋留下来!”

“这个条件好像不怎么公平。”

“我为刀俎,他为鱼肉,你觉得怎样才算公平?”

“呃……”大乐噎得直翻白眼,气道,“我懒得跟你斤斤计较!说吧,比什么?乌孙勇士喜欢摧锋陷阵刀破重甲,无论弓马、拳脚还是刀剑之术,只要你提出来,我都能替郑吉一并应下。”

“本王子好歹读过几本圣贤书,也懂得心有善德乃大的道理,还是不要搞那么血腥吧。听说汉人军中盛行角抵,恰好我手下也有精通此术的勇士,就让他和郑吉斗一斗,生死自负!”

见乌就屠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大乐都想一拳砸烂他的狗脸。你个王八蛋杀人盈野毁家无数,还好意思玷污“善德”两个字!

大乐凑近郑吉小声嘀咕:“郑吉,我帮你讲好了,打不打随你!我得提醒你,不怕千万就怕万一,乌就屠狡诈阴险,多半儿早就算计好了,你真觉得不行,还是别打了,把鱼荻还给他,先保住命再说。”

郑吉差点儿气乐了,你都替我讲好了,还问我干吗?将吞雪刀抛给虎蛮,懒洋洋道:“几位殿下都在这里,有人杀我,有人救我,我好像没什么选择吧?”

元贵靡多少知道郑吉的底细,微笑不语。

乌就屠伸手一招,叫道:“兀赤,杀了那个汉人!”

一个魁梧汉子应声越众而出,身高近丈,虎背熊腰。随手摘下头盔和铠甲,露出虬龙般的肌肤,每一步都像铁锤砸落,地面簌簌颤抖。

大乐霎时瞪大眼睛,宛如见鬼一般。

元贵靡也张大嘴巴,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

郑吉身高八尺,在汉军中少有人及。而兀赤往那里一站,比郑吉高了一头还多,活脱脱就是一头成了精的大马熊,不说打,光是这身板就让人生不出半点儿反抗的念头。

郑吉微微眯起凤眸,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兀赤伸手扳住一匹乌孙马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到马腹下,大吼一声,直如惊雷落地,生生将那匹神骏的乌孙马举过头顶,脸不红,气不喘。绕场一周后将马放下,鹰视狼步,顾盼自雄。

观者无不变色。

乌孙大马体格魁伟,矢矫如龙,每一匹都不下千斤之重。兀赤竟能将之随随便便举起来,这得多大的力气?

大乐惊惧道:“郑吉,还是算了吧。兀赤是乌孙最具凶名的角抵手,绰号疯狗,力大无穷,生性噬血,只要被他缠上,不死不休。你和他比刀还有机会赢,角抵的话除了死没有第二种可能!”

郑吉笑道:“我试一试吧,打不过最不济还逃不掉吗?”

大乐目瞪口呆,这也能试?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吗?

兀赤狠狠擂几下胸膛,仰天咆哮,然后朝郑吉做个抹脖子的动作,桀桀大笑:“汉狗,我会将你的脑袋拧下来,以血下酒!”

郑吉双眸幽冷:“出言不逊,真的该打!”

“去死吧!”兀赤受到蔑视,怒不可遏,双脚蹬地,身子像半截铁塔朝郑吉猛撞过去,地上霎时出现两个半尺深的土坑,飞沙走石。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扭住郑吉,要把他狠狠摔出去。

郑吉不退反进,十指叼住兀赤的手腕,气沉丹田,两脚像生了根似的立在地上。兀赤使出全身的力气都休想让他移动半步。

众人都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郑吉身材修长,与兀赤相比堪称单薄,而兀赤有千斤之力,居然扳不动郑吉,这个汉人会妖术?

乌就屠像见了鬼一样,兀赤有多大的力气他比谁都清楚,可这个汉人好像身体里藏着一座可怕的火山,根本不是兀赤能够撼动的。

兀赤连扳几次没能摔倒郑吉,大为惊讶,将身子猛地一靠,铁臂死死箍住郑吉,企图像大蟒一样活活绞杀郑吉。

郑吉深吸一口气,震开兀赤的绞缠,反手扭住兀赤的脖颈,腰腹猛然发力,一个过肩摔将兀赤铁塔似的身体扔了出去。

“嗵”,兀赤狠狠砸下去,四脚朝天,地面上出现一个人形凹坑,尘封飞扬。

“哗”,全场傻眼,他们看到了什么?兀赤像麻袋一样被人扔了出去,疯狗变成死狗,是他们眼花还是昨晚醉酒没醒?

当然,更多的人宁愿相信这是一场噩梦。

“汉狗,我要杀了你!”兀赤鼻青脸肿,连咳几口血水,显然刚才一摔受伤不轻。他从地上爬起来,扯掉破烂的袍子,双目血红,像疯了一样扑向郑吉。

郑吉虚晃一晃,闪过兀赤的抱摔,一手穿胸而进扣住兀赤的琵琶骨,一手扯住兀赤的裤带,脚下轻轻一挑,兀赤再次飞起来,一个饿狗扑食脸朝下砸在地上。这次摔得比上次更重,一张脸像开了胭脂铺,万紫千红,面目全非,怎一个惨字了得?

兀赤再次爬起来,满脸血污,嘶吼着朝郑吉撞过来。

见兀赤摔得满地找牙,大乐都有些心疼:“啧啧,这家伙真够丧心病狂的,都这样了还呲着牙凶得一塌糊涂,果真是一条疯狗啊。”

元贵靡笑道:“丧心病狂的不是兀赤,而是郑吉。好歹人家兀赤也是大乌孙叫得响的人物,这倒好,愣是给郑吉摔成一条死狗,你叫人家的老脸往哪儿搁?再说了,打狗还得看主人面,郑吉这么肆无忌惮,打谁的脸呢?”

兄弟两个一唱一和,乌就屠在马上坐不住,一张脸黑得要滴下墨汁来,咬牙切齿。

“够了!”见兀赤还要拼命,乌就屠大声喝止,“兀赤,你打不过人家,别给本王子丢人现眼了,赶紧滚回来!”

兀赤绰号疯狗,但不傻,知道再上去也是白给,除了被那个汉人摔得头破血流,连人家的衣角都休想碰到。再说乌就屠治军极严,令出如山,真敢违抗的话,他的脑袋绝对会搬家。

兀赤退到一旁,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两眼死死盯住郑吉,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挫骨扬灰。真是奇耻大辱啊,老子自出道以来打遍乌孙无敌手,如今被一个汉人摔得灰头土脸,情何以堪?

乌就屠面无表情,目光从元贵靡、大乐和郑吉身上扫过,阴声道:“郑吉,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希望你好自为之。临别之际,本王子好言相赠,赤谷城水很深,不是谁都可以涉足的。否则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活着回到长安!”

这是威胁还是警告?郑吉微微一笑,根本不把乌就屠的话放在心上,他匹马单刀走天山,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殿下好意,郑某定当铭记于心。在下一介武夫,身在军伍之中,唯奉令行事而已。若有误解之处,尚请殿下宽宥一二!”

乌就屠冷哼一声,拔转马头如飞而去,几十个携带破甲弩的亲卫紧跟其后,霎时走得干干净净。

大乐长松一口气:“这个浑蛋终于走了,说心里话,我宁愿看泥靡吹胡子瞪眼,也不愿见乌就屠那张臭脸。论心计阴险,十个泥靡也不是乌就屠的对手。可泥靡那家伙偏偏自以为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欠揍嘴脸,看谁不顺拔刀就砍。等着瞧吧,泥靡那个王八蛋早晚有一天非被乌就屠宰了不可!”

元贵靡斥道:“闭嘴!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这种话也是你可以乱讲的?被那两个家伙听见,又是一场是非,以前因为口无遮拦被父王抽过两回鞭子,还没记性吗?”

大乐伸伸舌头做个鬼脸,不敢再说。

元贵靡忧心忡忡道:“乌就屠虽然没安什么好心,但有一句话是对的。赤谷城暗流汹涌,水深得很。父王在位之日,那些人心有不甘也只能躲在阴暗处,做地洞里的老鼠。只是不知道这种表面平静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将来倘有不测,乌孙又将走向何处去?”

郑吉没说话,元贵靡不如泥靡和乌就屠强势,却有一个清醒的头脑,能看到繁华背后的危机和忧患,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他知道元贵靡当面说出这种话,心里已不把他当外人。只是他此时还是大汉边军一个微不足道的军曲侯,实在不能给元贵靡提供更好的建议和帮助。

元贵靡苦笑一下,其实他也没指望郑吉能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问道:“有什么打算?”

郑吉想了想:“原本打算把嬛罗公主送到贵山城,现在看来不需要了。大宛使团已到赤谷城,公主回程又有乌孙精骑护送,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想过几天向公主辞行,与虎蛮一起返回敦煌。”

元贵靡皱皱眉头:“你是不是担心外面的流言?”

“古人说过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大宛公主冰清如玉,洁若澡雪,岂是几句流言可以诋毁的?在下军令在身不敢久滞罢了。”

“据我所知,汉军有律,失军者当斩。你奉命率二十四汉军精骑护送大宛公主归国,途中遭遇马贼,二十四骑全部战死。你一路死力相护恐怕也难抵失军之罪,不若留在乌孙徐图良策,可好?”

郑吉摇头道:“殿下厚爱,在下铭感五内。二十四袍泽皆殁,曝尸荒漠,其功不显,其名不彰,在下岂能畏死苟活于西域?今得杀身自效,虽九死亦不悔矣!”

元贵靡见郑吉心意已决,笑道:“既如此,我也不拦阻你,也许你吉人自有天相,反倒是我杞人忧天罢了。”说到这里,他看向虎蛮,“我身边正好缺个人,你这次归国,就把虎蛮留给我吧。”

不等郑吉开口,虎蛮面无表情道:“天猚族有训,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如今全族独存我一人,族训也不能忘。我的命是郑大哥救的,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绝不会离开他留下来。”

元贵靡大失所望:“郑吉归国吉凶难料。万一他有个好歹,你还是个孩子,到时候怎么办?”

虎蛮抿紧嘴唇,倔强不语。

元贵靡气笑道:“这叫什么?好心当作驴肝肺。滚滚滚,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老子再管你们这种破事儿就算脑袋被驴踢了。”

郑吉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你那脑袋早被驴踢过!”

“呃……”元贵靡指着郑吉,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哈哈……”大乐见元贵靡吃瘪,捧腹大笑,跟抽疯似的。

6

又过了两天,解忧公主的次子万年从莎车返回赤谷城。

万年与元贵靡的性格不同,尚义任侠,豪迈疏狂,好击剑,喜与江湖人士结交,在西域诸国颇有声名。

乌孙诸王子中,万年嫉恶如仇,武力值亦为第一,与乌就屠的关系最好。

万年回来,乌就屠没有迎接,他挨了一刀,又闯驿馆杀人,被乌孙王抽了一顿鞭子,心里窝火,干脆连门都不出。

第三天,万年在自己的府邸设下野鹿宴,邀诸王子痛饮。

诸王子欣然与会,独独缺了泥靡。

泥靡心里有鬼,担心万年在酒宴之中对他不利,故而称病不往。

万年没有说什么,宴后反带了礼物去探望泥靡。

泥靡闭门不纳。

万年走后,伽兀骨提醒道:“万年王子和乌就屠关系莫逆,与殿下很少走动,这次回来一反常态,不仅邀殿下宴饮,还破天荒登门拜访。事出反常必有妖,属下以为万年王子必有图谋,殿下小心为上!”

泥靡不为以然道:“小心什么?一个小崽子学了几手剑术便觉得天下无敌,那是不自量力,你真以为我瞧得上他?他有图谋又怎样?有些事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真敢做出来,我杀之如屠狗!”

伽兀骨见泥靡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叹了口气,不敢再多说什么。

过了几日,万年又邀泥靡去乌孙山里狩猎。

这次泥靡没有推辞,觉得一再避而不见反让人觉得他心虚,他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乌孙山离乌豹骑的营地不远,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只要调动三二百乌豹骑堵在山口,那些敢于挑衅他的家伙一个也别想跑,到时候是红烧还是清蒸就看他的心情了。

伽兀骨不放心,再三劝阻,见泥靡执意要去,只好安排乌豹骑做好接应准备。

泥靡和万年各带了数十个随从入山,一路相安无事,万年和泥靡有说有笑,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入山后不久,一支十数头的野鹿群出现。不等泥靡发号施令,万年的手下纵马扑上去,驰射如飞。

见万年拔了头筹,泥靡大怒,一鞭子将那个等他下令的百长抽得满脸开花。

这下泥靡的手下全醒过神来,一个个像饿狼一般扑上去,连撕带咬杀气腾腾,恨不能把猎物全部抢走。万年那边也心照不宣,攒足了劲儿要和泥靡王子的手下比个高低,一时之间,山谷中人喊马嘶,黄沙滚滚,弦声如雷。

这样一来,场面大乱。有时一头鹿连中几箭,说不清是两边的人谁射中的,于是泥靡的人去拖猎物,结果万年那边下手更快,早给抢了去。泥靡的人蛮横惯了,当然不干,一拥而上将猎物从对方手中硬夺回来。

万年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又反冲回来争抢猎物。

双方你争我抢,互相呛骂,火气越来越大,很快红了眼,也不知道谁先动的刀,惨叫声里血光迸起,有人中刀落马。

泥靡和万年纵马赶过去。

泥靡马快,很快将万年抛在后面。正策马飞奔,耳后劲风尖啸。蓦然回头,刚好看见万年嘲弄的脸孔和一张手臂粗细的铜胎大弓,不及躲避,一支劲矢狠狠钉入他的肩头。

泥靡翻身落马,大声惨嚎。万年抽出长剑,策马直杀过来。

泥靡毫不怀疑万年会宰了他。

单打独斗的话,别说中箭在先,纵然不受伤他自认也不是万年的对手。这个时候他最后悔的是没有听伽兀骨的忠告。

不是手下人拼了性命来救,泥靡的一条膀子就被万年卸下来了。

泥靡狼狈逃离山谷,万年也不追赶。他不是非要杀了泥靡不可,乌就屠胳膊上挨了一刀,他就拿泥靡一条手臂还债,否则刚才一箭射中的就不是泥靡的肩膀,而是后脑。

乌豹骑闻风而至,黄沙如潮,杀气冲天。

乌就屠也带人杀过来,两军对峙。

泥靡裹好箭伤出阵,眼睛都红了,大骂乌就屠和万年,誓要将他们两人的脑袋剁下来,一个做酒碗,一个做夜壶。

乌就屠也不甘示弱,大骂泥靡卑鄙无耻派人暗算他。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杀得血流成河。

关键时刻,右大将昆邪率领大批贪狼骑赶到,将事态压下去。

万年的胆大妄为气坏了大昆弥翁归靡,他派人将万年找来,亲自动手,一顿鞭子几乎把万年活活抽死,兀自不肯罢休。

乌就屠不惜以死相迫,求父亲放过万年。

翁归靡又把乌就屠抽了三十多鞭,才算消了气。

至于泥靡和乌就屠之间那点儿破事,翁归靡没有问,也不想问。身为大昆弥,真相如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乌孙的形势看起来好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际上暗流汹涌危机重重,国内国外不少势力虎视眈眈。一旦矛盾激化,整个国家很可能四分五裂,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泥靡这个跟斗栽得太大了,颜面无存不说,还差点儿没命。他可是连亲妹子都敢抢来做老婆的人,能平白吃这么大的亏?他一边养伤,一边让伽兀骨派出死士刺杀万年,并悬赏千金买万年的脑袋。

万年身后有一座江湖,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哪里会怕了泥靡?不断有携刀带剑之人进入赤谷城,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翁归靡头疼不已,朝堂争斗牵连到江湖可就乱了套。他和解忧公主商量多日也没有好主意,最后冯嫽想出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把万年王子送到长安学习礼仪,远离乌孙和泥靡的势力。万年不在赤谷城,泥靡不甘心又能如何?还敢跑到大汉长安去撒野?

问题很快又来了,万年桀骜不驯,没人管束,说不定半路就会偷偷溜跑。而护送的人少了,真以为泥靡不敢下手?此去长安万里之遥,总不能派一支骑兵押解吧?

冯嫽脑子转得快,笑道:“护送之人不须多,公主请动一人就行!”

解忧公主不解道:“请哪个?”

“公主忘了我大汉军侯郑吉也在赤谷城吗?”

“郑吉?”解忧公主猛然醒悟,郑吉一刀西来,神挡杀神佛挡诛佛,无论心智还是身手都无人可比,由不得万年不服,由不得泥靡不惧。只是她想到什么又愁眉苦脸道,“郑吉护送大宛公主,军令在身,怎么可能答应这件事呢?”

“公主没听说郑吉准备离开的消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郑吉昨天向嬛罗公主辞行,公主不同意,但她的叔父安国侯答应了。也许这几日郑吉就会离开赤谷城返回敦煌。”

解忧公主恍然:“郑吉是担心外面的流言对公主不利吧。宁肯自己受辱也不愿委屈了别人,我大汉男儿果真是顶天立地光风霁月之辈啊!这样最好,等和大昆弥商议之后,我亲自找郑吉安排这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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