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还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瞧过自己……
韩林凉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他想抬手摸一下,左手心里却攥着什么。
那张脸一开始是模糊的,只有一双眼睛,在迷雾中向他投射过来一瞥。
他无声的张了张唇——
用力的想尽力睁大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
迷雾依旧重重,还是只有那双眼睛,淬了光,汲了水,睫毛就如黑色的羽毛,被露水打湿了,一定很沉,却依旧漂亮的跟什么似的。
他心尖陡然一跳,跳的他整个人幡然而动,梗塞的喉咙终于发出了声音:“子清……”
陈芃儿肃然一惊!
他明明睁着眼睛瞧着自己,为什么唤的却是……
也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她明白过来,心头酸楚更甚,更握紧去他的手几分,似乎想要借由此为他注去力量:“林凉哥,是我,我是芃儿。”
韩林凉长吁一口气。
他终于冲她露出一个微笑,眼底卧蚕弯起,习惯性的抬手摸了摸她鬓角的碎发:“芃儿,是你。”
陈芃儿捧着他的手放去自己唇边,满眼泡的泪,虽竭力隐忍,却依旧哽咽到泪流满面:“林凉哥,你怎么样……”
他怎么样,其实方才趁他睡着之际,在她与林初阳碰面后,心里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他看上去并没有被以前更差,似乎这是个好现象,好过她的任何想象和预期。
但,其实不然。
他当时被阿斐一枪击中,子弹深入左肩下方,形势相当危急,林初阳第一时间扑过去按压住伤口,送来医院抢救,历时四个多小时的手术,才取出子弹,堪堪把他从鬼门关给往回拽了一把。
但,也只不过是这一把而已。
韩林凉本来的身体状况就已十分堪忧,凭借大江老师的药,也许还能再坚持大半年光景。却是此次枪击造成他左肺叶受损,引发严重的内出血,对他的病情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林初阳说:“他现在精神十分不济,为了缓解他的痛苦,医院每天都会给他注射大剂量的吗啡。所以一天有十多个小时,他其实都是在一种浅层状态的昏迷中。”
“现在,其实是仅凭着他自己最后的一点意志,挣扎在生死一线间。”
“他好像在等什么人……”
他朝她看过来:“也许,就是你。”
“现在能看到你平安归来,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一只无形的手伸入胸口,无情的掏走了她的心脏,陈芃儿空落落的呆滞许久,才大梦初醒般朝林初阳鞠躬道谢。
他是在担心她,但是,他最想要等的人,她知道,不是她。
陈芃儿奔出病房,郝副官果然还候在门口,他要确认把她送到韩林凉身边后,才能回去复命。
刚才,就刚才。
就在韩林凉将她错认做陆安之时,陈芃儿突然油然而生出一种希翼,希翼看在以往的交情份上,他能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测念之心和不忍之情。
她攥着拳头走上前,紧张到嗓子都有些变调:“郝长官往下要去南京?”
郝副官眨了眨眼睛:“是。”
他朝屋里望了一眼,抿了抿唇,站的笔直:“下官已经奉命把芃小姐送到,如果没别的事,下官要告辞了。”
“有事!”
陈芃儿几乎是一下扑过去!
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胳膊,两只眼睛睁到最大:“跟他说,跟你的长官,跟陆安、陆子清说,就说,就说……”
话一出口,两眼的泪直直而落,多到来不及去拭,一颗颗直砸去手背——
“跟他说,韩、韩……林凉就要死了,求他!求他!”
“求他……来看他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