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朝他们走过来,眼神平淡,波澜不惊。
连韩林凉都听到了脚步声,身子不安的动了动。
“是……”
他舔了舔唇,头朝着声音处偏了偏,眼睛用力睁大了些,已然涣散的瞳孔竟迸出一丝亮光出来:“是……”
陈芃儿眼里全是泪,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无声的哽咽着,拿手死死的捂住嘴。
来人走到她面前,扶了把她因抽噎而不住抖动的肩。
他一张泠然的脸,面色苍白,纤长的睫在脸上打上一层重重的阴影,衬的一双眸子益发幽深,唇色绯然,抿的很紧,紧到那抹绯色上,都泛出了淡淡的白。
陈芃儿无助的张了张嘴,他朝她点点头,声音低到只有近在咫尺的她才能听到:“我知道……”
我知道,他在等着谁。
陈芃儿明白了他的意思,呆了一下,韩林凉在床上不安的微微颤抖,手指收紧:“芃儿……芃儿……,是,是——”
“是,是!”
她扑过去,扣紧他的双手,含泪大声道:“是安哥哥来了!安哥哥来看你了!林凉哥……”
韩林凉浑身一震,喉结滚动,双手无措的伸了又所缩,缩了又伸,半响恍惚笑了一下,卧蚕颤抖着微微弯起:“子,子清……我眼睛不好,瞧不清楚你,你莫怪……”
手不自主的向空中虚伸了一下,又缩了回来,怯生生的,像是生怕唐突了来者。
来人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陈芃儿眼睁睁就瞧见男人失神的眼底迅速浮上一层泪光,双唇抖动,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了,却依旧睁大双眼,想要极力却看清对方。
但,很快的,他安静了下来。
双眉舒展,轻轻吁出一口气,他唇角浮上一丝笑意,浅浅的,异样的安详。
“寻之,原来是你。”
陈芃儿浑身剧烈震动一下,仓皇抬眼,肖寻之好像并不惊讶,弯腰坐去了床边,手中还握着他的手:“林凉,我来看看你。”
男人神态安静,面上绽开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而澄澈:“谢谢你,寻之……”
肖寻之哂笑一声,声线闲适,眼睛其实早已红的厉害:“我还以为,只要我不出声,你也许能把我当做旁人。”
韩林凉笑了笑,指尖摸着他掌心的某一处:“这里……”
目光投向不知名的某处,像在自言自语:“这里……”
指尖在肖寻之的掌心处打着转,堪堪停在了一处——
“这里……”
他喃喃,像是生怕惊扰了回忆,声音低低的,唇角涌现一个更深的弧度:“他的手心这里,有道疤。”
“很小,几乎摸不到。”
“可是,我知道……”
已经失神的瞳孔里,淡淡的水雾朦朦胧胧的波动着,泛出的阵阵涟漪,像是折射到了阳光的璀璨,变的剔透生彩起来。
“小时候……我们还在念私塾,都喜欢打弹弓……”
“有一回……,有一回我嫌自己的弹弓不好,想做一个新的……子清就自告奋勇,说自己院里有棵桂树,那树枝用来做新弹弓最好不过。”
那孩子把嫌长的马褂下摆塞进腰里去,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摩拳擦掌,仰着脸,树影斑驳的在他脸上晃来晃去,阳光下眯起的眼睛,纤长睫毛笼罩下,一双瞳孔色如琉璃,他朝他转过头来,指着头顶上一只长长的枝杈:“瞧见那个了么?”
他赶紧点点头,孩子粲然一笑:“小爷我早就相中了,这么一大块呢,等我把它掰下来,估摸着能做好几个,咱俩对半分,一定要做个最趁手的!”
他年纪到底还是大他个一两岁,性子也稳重些,有些不放心:“安哥儿,这树这么高,你身子骨……”
话没说完,他就见那孩子一双秀眉生生一挑,花瓣样的唇顿时拧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犯了忌讳。
他是生了场大病,险些没命,好不容易救了回来,于是任谁都当他是个瓷娃娃,摸不得碰不得。但偏偏他又极其忌讳人家说他身子不好,把他当个小娘样的来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