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镇子说是镇子,但一副人烟冷落的模样。
当中的一条主干道,旁边是一条快干涸的河道,水浅浅的,因着河底的水草青苔,现出豆绿的颜色。正好下了些雨,青石板的地面湿滑湿滑的,雨水落去水面上也有一点点的涟漪。路上行人稀少,一个卖豆腐的挑着豆腐摊子,绑着草绳的鞋子,走走停停,手里边打着梆子,咚一下,又咚一下,趁的四周愈发清冷。
陆安走的很慢,陈芃儿小心搀着他,他腋下隐隐发着疼,伤口有开始化脓的迹象,陈芃儿给他裹了新的草药,这一路行来,细密的雨丝斜湿了衣裳,草药的味道和潮湿气混在一起,随着他们的步伐一步步落了一路。
他们两个都弯着腰,走的很慢,头上戴着尖顶的斗笠,身上披着蓑草衣,从背后看就像是一对老翁老太,只有掩在斗笠下的脸是年轻的。
他们相互搀扶着,经过打铁的铺子,铺子里有人闲坐在长条凳上正朝街口四处张望,瞧见他们,看了一眼,并不在意,别过头去,又朝着间或来往的人张望去了。
陈芃儿和陆安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走自己的路,如常的走。
一直到快走出这个小镇子,河岸边一座茅屋,水碾子斜斜搁在石槽里,屋后修着水坝,是座碾坊。
昨夜窗口处那团黑影一闪而过,然后陆安在窗口处摸了一张小纸条,上面一行字:东去十五里地,南阳镇,河边碾坊,牛车接应。
是孙水镜的字迹。
昨天他帮着张婶码柴,把柴禾在院落门口码了一摞。当人人有时候院里装不下,会在门口处搭个油毡,将柴禾等杂物码放去下面,好方便日常取用。在那摞柴禾上他做了记号,是只有孙水镜才会看懂的记号。
陈芃儿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很振奋,特别是陆安的伤口,虽然她一直在用草药内服外敷,但其见效还是太过缓慢,而伤口一旦感染化脓,非西药消炎不能扼制。他们已经在这个滩涂地上孤零零的小院落里蛰伏了三天两夜,再拖延下去,对于陆安的伤来说,只会更严重。
他们一大早果然在院门口等到了路过的牛车,赶车的是个老头,大半车的草料,一头健硕的大黄牛,老头不多说一句话,递给他俩一人一顶斗笠,一人一件蓑衣。陈芃儿告别张婶,她照旧木讷着脸,坐在门口搓着麻绳,倒也听懂了陈芃儿的意思,起身从床头拿了包东西往她手里塞,陈芃儿低头一看,是一个旧帕子,里面是她当初求收留时上供的一对翡翠耳环和白金手链。
她心里急的跟什么似地,想要再塞过去,张婶只是摇头,不肯再接。还待要推让,那老头咳嗽了一声:“这愚子死脑筋嘞,是个痴子,她便不肯,便别再惹她。”
陈芃儿只好收好了东西,朝张婶鞠了一躬,心里想着一定要记住这个地方,等日后安定了再图报答。
毕竟一粥一饭一衣一屋,是救了他们的命。
碾坊门口处一张白木条凳,里面再无人声,许是因为落雨,并没有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忙着碾稻谷米粮,方才那辆牛车只把他们送到河岸口,就扬长继续往东去了,陈芃儿有心问两句,赶车的老头子乡下口音重,她听不太真切,但大概意思是说有人给了他两吊钱,让他去滩涂地那捎两个人到南阳镇上。
他们这一路行的尚且平安,便是路上遇上行人,也多是乡下人模样,让陈芃儿心惊肉跳的穿黑色中山装那样的男人没再见过。
碾坊的地上全是糠灰,后面的间隙地里种着大蒜和四季葱,泥地稀松,雨天里更凸显阴冷,陈芃儿将条凳往屋里拽了拽,扶了陆安坐下歇息片刻,掩了掩房门,蹲下撩起他的衣服,检查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