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臂钏锋利,侍卫右脸须臾滚出一道血痕。
江白郎道:“巳时正了。”
蔡妩骄横,生性惯难饮辱,满腔怒火无处撒放。她厉叱一声,当即夺缰而走,三五步从旁越过琼林苑。金明池正在苑北,过下马处,不下马,险些踩碎门卒将士。
马蹄高,踏仙桥,幼鹿呦呦骇叫。
她不管不顾,断头箭一般射向水心五殿,直欲停在赵楷面前。黑衣察子鸦聚围拢,袖箭扣弦,蔡妩头上乌云盖顶,四方一触即发,却闻人惊呼道:“住手!”
白马受惊,昂头挺身立起,蔡妩紧夹马腹,那人道:“救她!”
黑衣人得令,掷石直击马颈。白马很快四蹄着地,嘶鸣顿止,粗重喷鼻喘息。蔡妩侥幸又得一命,两腿绵软,魂不守舍。怔愣间,已被赶来的江白郎扶臂搀下马镫子。
赵楷一身檀紫,放下酒壶,神气十足跨将过来,埋怨她道:“介眉,你要吓死本王,这马不是早就养熟了,怎么还敢发疯?”
蔡妩道:“龙性难驯。”
赵楷揶揄道:“我那匹白龙向来温顺,驯马之事,你比不得我。”
蔡妩道:“过完十五,我便送去骟了。”
赵楷大笑,“洵直,你听她的气性。”
蔡妩这才见到,水榭圆桌尚有故友待候,她径直上前,“今日不忙?”
晏洵一身香叶红衫,“抽身小聚。”
蔡妩沉郁稍散,笑道:“难得,又是我们三个。”
赵楷道:“那时多快活,这两年白驹过隙,我可太想找你们小醉一场啦。”
他坐回桌前,蔡妩自然跟去,从容道:“金明池无雨,咱们三个空醉一场,又谈何趣味?”
赵楷摇头,取笑她道:“七月十五之前找你,人还是个大活人,七月十五之后找你,你又要为自己戴孝。我怕触官家霉头,那便喝不成酒了。”
蔡妩微微一笑,“三大王酒虫托生,肚里怕不是藏个李白。”
赵楷拊掌叫道:“三大王李白托生,肚里藏着酒虫!我瞧你头脑不甚清醒,怕是在相府闷坏了,介眉你说,本王赏个什么才能叫你开心?”
她道:“你帮我画个风筝。”
赵楷取壶续酒,乐声道:“多新鲜,我画过扇面,可还没画过风筝。天上地下,你是头一个。”
蔡妩接杯告谢,冷着脸说:“我连第二都不愿做,谁稀罕第二个要你赏赐。”
赵楷瞥她一眼,“我做不成第一,也很没法子,不得已才占你榜眼之位。这样吧,本王替你画个百目风筝,你在府中闷得慌了,放它上天,叫它替你看看风景。”
晏洵冷不丁道:“有这么凄惨?”
蔡妩斜睇他,“洵直,你近来愈发风光,我倒没什么,当心我少保伯父乱搭红线。”
赵楷嚷道:“那不成,你们两个喝交杯酒,我又不能分一口。”
蔡妩道:“娶妻生子的人,凑什么热闹。”
赵楷摆了摆手,“嗄,那帮木头人,提了扫兴。”
赵蔡二人贵胄出身,虽对晏洵赤心相待,却难能体会他目下所知所想。少年之思,载酒之意,于他而言,终究过分缥缈。
金水如箔,镜中花红天碧。雀鸟振翅,蹑足擦水,好景霎时碎作一滩。
晏洵收回目光,赵楷举杯道:“重和三甲,友贤不弃。同年之谊,白首不渝。来日夜游金明池,共叙把盏之欢。百年之后,金石不改,有如今日会饮。”
琼林鹿鸣之声不绝,三杯酒相碰,各自一饮而尽,水中青峰磊落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