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认不全!”谢皎张口就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暑往寒来……”
谢悰牵住这只活猴,“再闹饼要掉了。”
她登时偃旗息鼓,小口咬嚼糖油饼,跟父亲往家走。
黄昏时分,甜水巷一地桂影。谢悰一手牵她,一手折下半尺桂条,别在巾后,垂垂地轻晃。
谢皎眼馋,忙道:“我也要!”
“你也要折桂?”
谢皎点头,于是被父亲举起。她钻进花中,亲手捋满一把早英,空留一截秃枝。
谢悰淡笑出声。
她叼着糖油饼,张手一撒,全抛进他项上的冠巾,蹬腿跳下地面。
香透凉衫,谢悰浑身是云,慢悠悠道:“聪明随我,脾气却像你娘。快吃完,别让她抓到。”
“明日还想吃,”她抹了抹嘴,“二哥昨夜溜出门,去莲花棚偷看女子厮扑,字帖不是他一人写完的,我要赤豆馅。”
“这里头还有皎皎一份功劳?”谢悰蹲下腰来,掏取巾帕,擦净她手脸的油泥。
谢皎一顿,不知他说哪份功劳。她摇头晃脑,搪塞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闰余成岁……”
“爹考你一考,你若能答上来,就赏两张糖油饼。”
他直起身牵走谢皎,大影曳小影,二人复往前行,“很久以前,谢道韫咏雪不用‘雪’字,才名流传千古。胡老板每日卖完饼后,必去夜市斗蟋蟀。你也不提蟋蟀,诌一句诗如何?”
谢皎傻眼了,心知有诈,硬着头皮唬道:“竹叶断肠落,霜月露水寒?”
“只讲砭人肌骨,不点秋蛩之题。无声无影,又浓又齁,这点本事,殊无家门之风啊。”谢悰惆怅道,“爹说一句,你评评理:‘无风来竹院,有月在莎庭。’”
“风”字灵眼,她啊的一声,拍头道:“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谢皎心中懊恼,自忖输人一着,颜面无光,忽然又惊觉,这不正是二哥课业里的文句?
她昨晚略扫两眼,不曾亲笔练过,方才忘得一干二净。
“两个小懒鬼,欺软怕硬,大哥就那样好欺负?你爹还没活到老眼昏花的时候。”
谢皎惴惴,不分青红皂白,怪罪道:“胡老板那副身子骨,熊瞎子也似,角扑都能摔死一头牛。斗个小虫子玩儿,有没有志气!”
“人无癖好,不足以称人。你明天还想吃糖饼,哪里比他高明?”
谢悰驻足,簌簌抖落余晖,叮嘱道:“到家了,糖油饼的事,你可不许说漏嘴。”
墙头一竿竹,撒撒影动,甜水巷第三户正是谢学士宅。
年初的桃符留门未揭,风雨剥蚀不减其色。大门两旁,右书“七十二峰深处”,左对“江湖诗酒人家”,乃是谢皎照猫画虎涂抹的对子。谢悰着人,刻成楹联挂上门,颇得几分稚趣。
她嫌人短墙高,一脚踏上门口的方箱石墩,朝宅里喊道:“二哥开门,瞒不住啦,你快快束手就擒!”
无人以应。
石墩周围蹿出丈长火焰,烧红融化。
谢皎猝不及防,怒从心起。她跳下方箱,甩手摔破桂酒,一力叩击狮头衔环,吼道:“开门!躲躲藏藏,猴年马月敢出来见我!”
“谢三!”
她浑然未觉,身旁长臂一晃,徐覆罗扣住手腕,就拽人往墙根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