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疼,我的招子!”
她目前一花,猛地垂头揉眼。
“疼什么?开了光,这不正好。”
徐覆罗蠢蠢而动,弯腰拱头,忍不住厮觑。他紧盯神臂弓枪头的刻字,跟住念道:“军器监……你别动,军器监,东大弩作,杨匠制,秦勾押监。这种款识,正经官货啊!”
“你见过民间斫神臂弓?”谢皎一把没搡动,两把才搡开了这条汗哄哄的鬣狗。
“那谁敢?一经发现就要刺配杀头,升斗小民,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徐覆罗就地而坐,半信半疑,“这么大一张重弓,你能有本事开弦?”
“勉勉强强,我使弓绰绰有余,”她心有不甘,少见地露出挫败神色,“二石七斗为第一等开弩的力气。这神臂弓虽有弓名,实际却是一把弩,我先争取能拉开一石。”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总算有一处比你强。”
他啧啧拍她肩膀,心道:“谢三这人,斗鸡似的,光有奓毛本事,一身上下尽是虚胖。此行休戚与共,使蛮力的活计,只好由我徐覆罗徐大将军赏脸出马啦。”
“你看,我徐大将军要出远门,今早特意剃了清清爽爽的鬓角。”
“哈哈,活像个平头的獾子。”
说时迟那时快,徐覆罗展臂偷弓。
谢皎早有防备,两腿一抬,将弓一坐。徐覆罗悻悻摸鼻,收眼道:“赖皮脸,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伎俩。我是君子,不和你争。你还没说,这船上哪来的神臂弓?”
她朝西一望,遥遥指向船队的尽头,低声道:“尾船押了军器监刀兵,要运去高邮军的甲仗库。这趟纲一共三十只船,首船镇龙头,末船降龙尾。转运宦官和你我同住首船,仇大将是武官,独居末船。练家子凶暴,三位押纲官里数他最不好对付,莫要轻易开罪。”
“宦官,武官,还缺一个呢?”他掰数手指提醒。
“剩下那位押纲官,是两浙应募的跟船土人,只管望风掌舵。他任船而居,跟舟师住在一起,并无大碍。还有几个修船匠,脸上打金印,船头船尾出没无定。别和他们走靠太近,小心被修理。”
牢囚才打金印,徐覆罗胆虚,不由忧心忡忡,也学她低声私语:“上百号人,鱼龙混杂,只有三个押纲官。为首的还是个白面宦官,镇得住一条龙么?”
谢皎重重叹一口气,掀起眼皮,伸指冲他鼻尖,威胁道:“外头不比东京城,船在水中,上不着天,下不履地,你可别替我兜麻烦。”
徐覆罗讪笑,本想一口应下,又想自己命中带煞,实乃天生的扫把星。他生怕说了败兴,哈哈傻笑几声,便没再言语。
……
……
“谢廉使,徐副判,二位久仰久仰!”
却在此时,转运使拱手上楼,谢皎和徐覆罗先后起身,三人彼此招呼。
来者果真面容白净,他负责两浙与开封府之间的内河漕运,短短几年大发横财,乐得持禄养交,为皇城司开一道方便法门。
“谢某此行慎密,借道宝船,还望郑转运守口如瓶,休要声张出去。”
谢皎封上一铤金漆花银,郑宦官百般推辞,无奈而受。他微微一掂纳进袖中,笑道:“好说,既上此船,便有不解之缘。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谢使者为三大王卖命,皇城司要行何等差事,哪有郑某多嘴的份?再有浮槎之需,随时可投往御前人船所,我等倒屣相迎。”
“郑转运实在,大家互通有无嘛,”徐覆罗热情洋溢,“大哥说话听着像京畿青城人,小弟本是青城出身,叫声哥哥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