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雪雁,黛玉的生活便陷入了平静之中,水溶整天忙着公事,东平郡王穆扬是原来与贾府交好的穆莳之后,因东边边境本是他分内之事,所以整日忙着和海国来的公主王子交涉赤炎黑金环和冰魄水银环的事情,也是焦头烂额。
腊月里,惜春生了个胖小子,林靖玉请黛玉帮着取名字,黛玉想来想去,便想了一个‘川’字。原来黛玉思念自己的父母,便想到了海纳百川,所以便欲为自己的小侄子取名‘川’,但总觉着林川二字不妥,水溶便笑道,何不加一‘秀’字,且‘山川秀丽‘,原就是简单但却极好的一个成语。
靖玉听了,也觉得很好,既简单,又好记,意义也好,于是便给儿子定名为:林秀川。
小侄子满月酒上,黛玉也大腹便便的到西宁王府庆贺,李纨,平儿带着巧姐,湘云,晴雯,和柳湘莲的妻子李纹(李纨的堂妹因李纨和靖玉的缘故,许给了柳湘莲为妻),宝琴,岫烟等人全都到齐了,黛玉看看在做的早年间的姐妹们,独独少了雪雁一个,但这是自己娘家侄子的满月酒席上,她又只得说高兴的话,因无法张罗,索性全托了李纨和平儿等人。自己只坐在椅子上抱着手炉磕瓜子看着众人说笑罢了。
内室暖阁里,惜春刚出了月子,便要挣扎着下来,同大家说话,李纨和平儿忙劝住了她,说刚出了月子,大冷的天,还是窝在床上好些,等出了一百天,在出来活动也不迟。
惜春便笑道:“我越发成了纸糊的人了,偏你们都这样护着我,当初凤姐姐理家的时候,小月了不还是照样出来管事?”
“还提她呢,可不是硬撑着要强,才落下一身的病,好歹有巧姐儿,不然此时可怎么好呢。”平儿忙给惜春盖了被子劝道。
湘云见巧姐儿不在屋里,便悄声问道:“凤姐姐如今怎样?”
“她现在在刘姥姥的那个村子里,靠着当初置办下的几亩薄田过活,倒还能保住温饱,这也是当初行下的好事,才有今天。”平儿轻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
“琏二哥哥就这样绝情,也不叫人去看看她?好歹还有姐儿,难道就不想她母亲?”
“怎么不想,巧姐儿这丫头,平日看着面上淡淡的,其实心中盛着好些事,她父亲不让她去庄子里,她也不敢去,只是总是半夜里望着西边庄子里的方向落泪罢了。我见了心中也酸酸的,又不敢劝二爷,如今二爷那脾气,哪里还跟原来一样?竟是家中的霸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任何事不许别人扭着他。”平儿一边说着,眼圈儿又发红。
“二哥哥那样,有他的苦衷,但嫂子也很该偷偷的打发人去给她送点东西,怎么说也是大姐儿的娘,我从小没有娘,且原来没有孩子的时候,感受不到有娘疼,和当娘的心,每每说话总是冷冷的,总感觉天下人都对不起我似的,如今我也想开了,只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罢了,谁认真与谁有仇呢?”惜春一边轻声叹了口气,一边看看怀中睡着正香的孩子。
“还是你的话有道理,孩子睡着了,还是给奶妈子吧,你没出一百天呢,这样抱着他小心将来胳膊疼。”李纨接过惜春怀里的孩子,递给了边上的奶妈子,叫她把孩子抱到安静的屋子里,好好的打发他睡觉。
“妹妹这话很是,便是宝二爷,如今也大改了性情,原来的嬉笑玩乐一点儿也没有了,那天他一个人呆呆的在书房里坐着,便是我叫门也不开,等过了那日,我趁他出门,便去他书房瞧瞧,却见小小的香案上有一点点香灰,像是祭奠了谁似的,我一细想,原来头一日是原来太太的祭日,可怜二哥哥因碍着老爷太太的面,不好说出来,自己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偷偷的给他的母亲烧了香。”湘云一边说着,眼睛里也带着泪出来。
“唉,这也是他做儿子应该尽得孝心罢了,他的母亲因为那些事情,少不得他也不好嚷嚷起来,但做子女的如今也有了孩子,自然能体谅当初父母的一番苦心。”李纨心中也无限感慨,只劝着湘云,“如今四妹妹这里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要说这些闷闷的话吧,一会儿林妹妹来了,又该说咱们了。”
湘云忙换了笑脸,又拿出了赵太太和自己分别给孩子的礼物,放到惜春的枕边,笑道:“妹妹别嫌弃,这也是家里太太跟我的一点小心意罢了。”
“嫂子说这些没意思的话,我是那样没情没义只认银子钱的人吗?”惜春一边也笑道,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恰好黛玉因见众人在屋里闷得久了,怕空气不好,惜春嫌腻烦,便进来招呼大家外边去坐,见众人都笑做一团,便笑问:“你们说什么开心的话呢,笑的这样子?”
“王妃来了,快请坐吧,如今也是重点保护的人物儿了,知不知道这小世子要在何日降生呢?”李纨见黛玉笨笨的样子,忙让出了一个椅子,扶着黛玉慢慢的坐在上面。
“哎哟,也就是这几天了呢,总也说不准是那一日。”黛玉一边扶着自己的大肚子坐下,一边笑道,“兰哥儿如今在家里读书呢吧?今年春闱考中了举人,三年后可不是个状元?”
“哎哟哟,托您吉言呢,他若得个状元,可不是咱们家的祖坟上又冒了青烟了?”湘云在一边笑道。
“不得状元,也差不到那里去,那孩子从小儿就好,爱读书。”黛玉一边笑笑,又道:“外边宴席要开了,你们是准备在这儿继续说下去呢,还是到外边吃饭去?”
“哎呀,咱们可不去吃饭,等晚了连口汤水也没有了呢,可怜我们孩子姥姥家的一帮子人,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怎么能不赶上宴席就回去呢。”平儿一边笑着,一边站起身来,又问黛玉巧姐儿可在哪边。
黛玉指给了她巧姐正在同晴雯他们说话呢,平儿便同着李纨和湘云一起到外边巧姐儿那屋去了。
黛玉便看看惜春,含笑问道:“你可饿了?想吃点什么?”
“这几日小米稀粥白水煮蛋吃的我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我什么时候能吃点蔬菜呢?”惜春撅着嘴问道。
“我这就叫她们把白菜用高汤炖的烂烂的,再加上一点火腿丝,虾仁,一起炖了给你送来,只是不能多吃,知道不?万一肚子吃坏了,月子里可不好养。”黛玉以过来人的身份说着惜春。
“行,太好了,能吃点白菜就心满意足了。”惜春月子里吃烦了那老一套的饭菜,此时真是看到了希望一般高兴。
黛玉便打趣道:“什么好东西,看把你馋的这副模样。”说着便起身,要出去吩咐下人呢,却感到肚子里隐隐的一丝丝疼痛。黛玉皱皱眉头,心中有数,觉得是要生了,便慢慢的走出房门。
惜春看黛玉脸色不好,忙叫入画跟上去瞧瞧。黛玉只跟门外的管家婆子说了惜春要吃的东西,肚子里的阵痛便过去了,此时她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轻轻的出了口气,转身叫了春纤来。
“去,把我的衣裳拿来,在叫人套车,咱们快回王府。”
“啊?王妃,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饭还没吃呢。”
“不吃了,快叫芳官儿她们来,叫小厮去通知王爷,别吃酒了,赶快回府,我只怕就要生了。”黛玉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肚子。
边上的婆子便忙扶着她,又问她可要不要紧。
黛玉微笑道:“没事,应该还有一会子呢,先回府上去吧。”
一时春纤传齐了人,水溶也匆忙进来,顾不得众多女眷都在,便一脚进门,见了黛玉,二话不说便上前抱起来,转身出门。
“瞧瞧我们王爷,向来冷静的他也会着急。”晴雯一边同平儿说着,一边也叫自己的小丫头拿着斗篷,出门去北靜王府上伺候。
平儿看着晴雯急匆匆的背影,笑道:“还说人家呢,你不也急的屁股着了火一样。”
惜春便在里面问道:“姐姐是怎么了?要生了吗?”
平儿便进了内间,一边在惜春的身边坐了,一边笑道:“可不是要生了,王爷二话不说,抱着她就走呢。把大家都看傻了。”
“是嘛?可惜好戏我没有看到,这可比蒋家班唱的戏好听。”惜春也笑道。
“蒋家班现在也了不得了呢,听说忠顺王府现在包了他们全班,每年的例银就是两千两呢。”
“两千两?这么多?”惜春皱皱眉头,怪不得前儿听靖玉说皇上对忠顺王一家很不满,说他老迈无用。原来他们奢费到了这种程度。
“你还不知道这蒋家班的来历吧?”平儿一边扶着惜春坐起来,一边笑道。
“他们还有什么来历?”
“你还记得那年宝二爷被老爷打了一顿,差点送了性命的事情吗?”
“自然记得,那次老太太还带着全家人祭拜天神,求上天赐福,保佑二哥哥平安无事,后来是通灵宝玉显了灵,才保得二哥哥的性命。”
“是了,是了。那次老爷打宝玉,原就是为了一个戏子的缘故,叫做蒋玉菡的,你可知道?”
“这个并不知道,只知道说他不好好读书,什么弑父弑君什么的,也没听真切。”
“这个蒋玉菡,原是忠顺王爷的宠爱的一个戏子,多年来一直依傍着忠顺王府,慢慢的做大了,竟也收了一些徒弟,成立了蒋家班,专收一些长相干净的孩子,听说唱戏也罢了,倒是每日在忠顺王府厮混是真的。”平儿压低了声音,在惜春的耳边说道。
“怎会这样?”惜春原来做女儿时,对外边的事情从来不问半句,便是嫁进了西宁王府,也很少听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今儿听了平儿的话,便觉得很不可思议。
“大户人家,这样的事情多了,只是你这金贵的千金小姐如今又做了王妃,咱们王爷又是个天下无双的好男儿,你自然是听不到这些。”平儿一边笑着拍拍惜春的肩膀,一边说道。
“那……”惜春突然想起袭人来,听说她便是嫁给了蒋玉函,还是那日湘云说起来的,于是便问,“那蒋家班这样,袭人不知道吗?”
“袭人?她会不知道吗?”平儿嘴一瞥,冷笑道,“她又能怎样呢?人家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也不是白说的。”平儿平时从来不这样刻薄人,此时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惜春便觉得非常的刺耳,皱着眉头道:“你如今也变坏了。怎么说话这样刻薄无情?”
“我的好姑太太,你不知道她们那些肮脏事,原来宝二爷还时常接济他们,如今你可从你二嫂子嘴里听到了一点他们的话?袭人那东西,如今在家里胡来八来的,当初被卖进青楼到还有几分骨气,如今她男人日日不回家,她便招起闲人来,倒是赚些散碎银子,气的你二哥哥也不再管她。”
“果然这样,可是当初大家都错看了人。”惜春听了这话,心中便有无限感慨,只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一时家人进来回道:“饭好了,王妃就趁热吃吧。”
平儿方同下人一起伺候着惜春用热毛巾擦了手,便坐在炕上吃了半碗饭,吃了一点黛玉叫她们做的白菜汤。
一时宴席散了,惜春便叫靖玉差人到北靜王府打听黛玉的情况,派去的人晚第二天才回来,说咱们家姑太太又添了一个大胖小子,是凌晨时候生下来的,七斤重呢,胖胖的样子很可爱,跟我们家我王爷很像。
靖玉和惜春又高兴了一番,二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要送什么表礼,还要给孩子准备什么礼物等等。惜春恨不得明儿就出门去瞧黛玉去,却被靖玉给止住了。二人说好了,靖玉一个人去,惜春在家好好样身子。等过了四十天,才能穿的严严实实的去看黛玉。
黛玉又做起了月子,腊月天冷的紧,黛玉的正房暖阁里,烧了地龙,屋子里很暖和,水溶又让管家挑了四个大丫头进来伺候,又把原来黛玉陪嫁过来的丫头们都叫进来,一个个嘱咐妥当了,又跟管家的媳妇们都一一交代,说王妃冬天里坐月子,一定要小心身子,千万不能着凉,不能落下病根儿。一家子都细心伺候,等王妃出了满月,每人都赏双份的红包。
北靜王府的红包一份便是二十两银子,双份便是四十两,在普通百姓家,只怕够几年的嚼吃了,家人们都纷纷跪下给水溶磕头,个个都打起精神来伺候黛玉的月子,婆子们又私底下称赞王爷对王妃真是一万分的关心。
水溶为次子取名紫晨,因为他出生在早晨,黎明时分。黛玉听了也说很好,希望他能像早晨的太阳一样,温和灿烂,给这冬天带来一丝温暖。
皇上依然亲自来探视黛玉,见了孩子,还是爱不释手,又问起紫炅和紫昊来,黛玉便叫奶妈子抱了来,给皇上见礼。
两个孩子已经快两周岁了,已经能断断续续的说一些简单的话,二人在奶妈子怀里下来,对这玄泽便欲磕头,却被玄泽一手一个拉进怀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高兴的问道:“紫炅,紫昊,你们两个乖不乖?”
“皇上舅爷爷,我跟姐姐一直都很乖。”紫昊等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玄泽一本正经的说道。
“哎哟,紫昊最乖了。以后叫皇爷爷就可以了,不用那么罗索了,知道吗?”
“知道了,皇爷爷。”紫昊一边答应着便改了口。
“紫炅,你呢?”
“不行,不一样。”紫炅遥遥圆圆的小脑袋,撇着小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