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压枝犹有桔,冻雷惊笋欲抽芽。
明央剪灭手中握着的木檀雕花马灯,拍了拍身上的雪进了主屋。
“小姐,小厨房里的食材都用尽了,明日我与落儿出府采买。”
清韵院大丫头明央说罢,便走到炉子旁,上前掖了掖榻上之人腿上盖着的蚕丝绒毯。
榻上之人听此并未抬头,只淡淡地道“明日采买我同你们一起去。”
说罢便垂眸接着看起手中那本页角微微泛黄的书,语毕也未曾抬眸,似乎对于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
一旁的小丫鬟落儿见此终于忍不住沉声念叨
“堂堂大理寺卿嫡长女,买个东西还得自己出钱出力,这说出去谁信?”
落儿边说边气呼呼地往银盆里添罗碳,弄出些细细的声响。
“还不是因为你每次去大厨房碰见黄嬷嬷他们,总是受气,所以才火大。”
明央笑了笑,怪哂了句后才见榻上之人放下了手里的书,抬眸笑了笑,那双动人清亮的眼睛,映着屋内微微闪动的烛火,似将整个宋府的盛景,一一收揽其中。
她是宋府大房的嫡长女,宋家三小姐宋清安。
宋家是上京真正的望族,同不少候门世家自大汉朝开国起,就忠于先帝,为国效命。
宋家老太太任氏膝下有二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宋文號在朝为三品官,其原妻为尚书府嫡出的大小姐李海茹。
李海茹是尚书府唯一的千金,自小就备受宠爱,才情出众,嫁入宋府不久后便得一女,名为清安。只可惜生下长女后身子一直不太爽利,再生儿子时,已然是强撑,数年后,满腹诗书,名动京城的尚书府大小姐,终究没能熬过冬日。
一生才情,除临死前于宣纸上留的“清安,平宁”四字,什么也没留下,华彩一生,如梦一场。
宋府大房嫡长女宋清安未满七岁就离京上江南养病,直至两年前才回京,一母同胞的弟弟被派随翊王府的少将军出征,这样的处境,宋府的人难免明里暗里的欺负她。
落儿似乎气不过,接着道“要不是小姐厨艺精湛,比大厨房那些个老妈子做的好吃,我早就上房揭瓦了,不就是个管事嬷嬷嘛?傲个什么劲?”
明央听此微微叹了口气,这话虽是这么说,可每次落儿碰上宋府的那些人,吃亏的还是她自己,明央想了想,正准备出言宽慰几句,就听宋清安笑着道
“你性子直,吃亏总是难免的,明日叫明央去取早膳就好。”
明央听此忙点头,还没等她应个是,就听见门外有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三小姐!三小姐!”
陈嬷嬷一掀帘子进来满嘴的笑,挂都挂不住。
“呦,三小姐,这过节都要忙翻天了,您哪还有空看闲书啊!”
陈嬷嬷一进来就呜呜嚷嚷说个不停,还没等宋清安开口她就又接囔囔
“哎呀,老奴给三小姐请安了。”
说罢竟随意欠了个身就算了了,自顾自的在一旁说着话。
宋清安见此也未再开口说话,陈嬷嬷倒也不在意又道
“三小姐,这宫里马上就要举行大宴了,大小姐跟二夫人正张罗着裁新衣呢!请您明儿上老夫人那挑料子!”
宋清安斜眼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知道了,多谢嬷嬷。”
嘴上说着谢,手上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还是翻着那本破旧的书,丝毫没有要打赏的意思。
陈嬷嬷一撇嘴,心头暗骂宋清安穷酸没见识,还有这些个丫鬟,连个锦凳都不会抬给自己这个二房嬷嬷坐一下,真是随她主子!
只是不管再怎么瞧不上宋清安,面上却还是得笑嘻嘻的
“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陈嬷嬷敷衍地欠了下身,挂着那张笑歪的脸,扭头走了。
陈嬷嬷是二房宋文治长女宋云姝身边的人,宋云姝比宋清安长一岁是这府里的大小姐。
二房老爷宋文治是五品官,比宋文號差了两品,很多好处大房可以享受,二房就不行。常见大房领赏受封,一次两次还好,可这十多年来,见多了,二房心中总会有疙瘩。这一来二去的,也就只有宋文號同宋文治俩兄弟关系未曾变过,毕竟是亲兄弟,皆为一母所出,至于二房的其他人……就有些同大房的人不对盘了。且宋府是二房夫人掌家,听闻李海茹在世时二夫人就不是很喜欢这个嫂子,也不知是有什么恩怨,总之针对宋清安这种小透明人就成了常有的事。
谁叫她离京多年,身边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在府里跟个透明人似的,偏还身份高贵,真是碍眼!
明央掀开帘子探头望了望外面,见陈嬷嬷一众人走了才转身对宋清安道“小姐,这些时日京城里上上下下都忙着贺岁,明儿街上肯定热闹非凡!”
“所以我才要同你们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