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五爷缓缓点点头,回到他原先站立的位置,他身后的邢涛和季远凝握了握手,季远凝看了眼他包着纱布的手腕。邢涛带着惋惜的神色,伴着莫五爷身畔站立。
马二爷韩四爷默默无言,安慰式地握握季远凝的手。
祝祷致辞很快结束,眼看吉时已到就要启棺。
灵堂门口传来一声吼:慢着!
随着吼声来的,是师爷推着池三爷的轮椅行来,更有群黑衣短褂仆从相随,很有气势。
季远凝的眉毛不易察觉轻抖一下又舒展开。连阿杏都不自觉挽紧了他。
“老三,你是何意?”闵舵主浑厚的声音问道。
“听闻季园新有丧事,作为帮里一员,如何不来。”轮椅上的池三爷皮笑肉不笑,他的胖圆脸,粗短脖子却又穿了件立领的长衫,远远望去更显富态。
“三爷能来,季远凝我求之不得。”季远凝虚虚客套,“就请在一旁观礼吧。我们继续!”
季远凝吩咐着抬棺的下人们,就要启棺。
“慢着。”池三爷再喊一声,“听说三天前火车站那里爆炸,有人可是看见了你小季的夫人,听说她是车祸去世的,时间上不太对。我怕小季你被别人糊弄了,就算休掉没感情了,但下葬这个事情要严谨,把自己曾经的夫人搞错就不好了。”
“有这等事?”闵舵主好奇起来,“这是什么情况,小季?”
几个大爷都看向季远凝,连安茹都停止往火盆里放钱纸,抬头看向他伟岸背影。
季远凝脸上不动声色,他反问池三爷道:“三爷这话何意?我自己的夫人我会不了解,会弄错?”
此刻陶正礼带着张慧清跨进灵堂,他正听到池三爷的回答。他说,既然闵舵主要知道,唯有一个办法,他的语气顿了一下,接着道:开棺验尸。
“你……”张慧清身披着素色披风,她差点忍不住嚷起来。陶正礼抓着她的手,目送她摇了摇头。
张慧清顺着陶正礼的目光过去,眼睛看着的是季远凝。
“不知舵主意下如何?”季远凝没有恼怒,面上对池三爷的话也不感到意外。他只是放开姚阿杏,对着闵舵主一躬,“远凝唯舵主马首是瞻。”
“我想……这件事断不能不明不白,落得以后你季先生名声有损就得不偿失了。我看……还是按老三的意思,如何?”闵舵主斟酌又斟酌,这个事归在自己身上,确实很难决断。
不开棺吧,帮里肯定又传闻四起。开棺吧,于情于理实在是难以开口……他想了想,两者取其轻,还是说出了开棺之语。
“遵命。”季远凝讨了闵舵主的说法,让抬棺的下人都放下来。
“开棺可以,只是三爷我先问问。若里面确实是我的夫人,你耽误了吉时又当如何?”
“那我就向你小季赔罪,今日这丧仪的开销由我个人掏。”池三爷望了眼旁边的师爷,后者冲他点头。
“那好,那就开。”季远凝拂袖转身。
“季远凝!”陶正礼几步跨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我没想到你就这样让林宁受侮?死者为大,生前她因你已经很有困扰了,后来你又休了她。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开她的棺?”
“形势所迫而已。”季远凝拂掉陶正礼的手,捋了捋自己的衣领,“再说我没有资格,你陶正礼更有什么资格?我好歹是她的前夫,她曾经爱过我。”
“不准开棺,让她入土为安!听见没,季远凝!”陶正礼的情绪非常激动。
季远凝一双墨晶看着他,满眼无奈:“人言可畏。”
“闵舵主,你非得如此逼人吗?”陶正礼转身玻璃片后的炯炯目光和闵舵主对视,后者盯着陶正礼的眼睛有些闪烁。
不过片刻,闵舵主恢复威严:“陶大少爷,这是我天门山的事情,你个外人无权干涉。倘若今天此事没个答复,我以后如何管理天门山手下帮众?”
这番话顿时噎住了陶正礼,他还想再说。季远凝一句话定了性:陶正礼,全城都知道我休了她,她能以我爱妻的名义下葬已经待她不薄了。此事由我决定,开棺——
一言九鼎。
叮叮梆梆,棺材钉都撬开了。大家都纷纷近前,池三爷让师爷把轮椅推近,仔细观察。面部遮着白帕子,这副手帕角是很普通鸳鸯戏水的花样。身上是林宁惯常爱穿的一套连衣裙。露出来的皮肤都被火燃烧过,一片片焦黑。
池三爷一个眼色,师爷打算上前揭开遮面的白帕。
一个丫鬟正穿梭给各位来宾送茶,无意一瞥。蓦然她茶壶摔落地上,不顾一切,颤抖的手摸着那副白帕子,珠泪滚滚而落:“夫人,真的是你,没想到,你就这样凄惨走了。”
“你是谁?”季远凝意外地问道。
“我是东苑丫鬟,名叫燕子,这副手帕是我送给夫人的道别礼,没想到她会遇难……”燕子低头抹泪,一时间气氛凝重,所有人都没有言语,听着她的抽噎在空气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