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需要的场地大,因此设在了城外,人群围着中间一个高高的台子,香案面北安在台缘。
香炉与双烛已经备好,供品则有些简陋,不过一些面食和几个焉头巴脑的果子。
面食已经尽量做得精致了,但依旧有些难堪。
祭礼要在正午开始,君留山一行于巳时打马而来。
翘首等待的百姓自觉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同时垫着脚伸长脖子,想要看清王爷和王妃。
君留山一身素麻黑袍,腰间五彩系绳,林眉依旧做男子打扮,与他穿得一样。
只是君留山披散着发,着袜未着靴,准备一会赤脚上台,遵守这里的祭祀传统。
而林眉将发高挽,带着木冠,牛皮长靴,腰间佩剑。
两人并马而来,引来百姓一阵惊呼,之后是黑色武袍的折思和折宁。
姚远山一行则是战甲加身,腰间配着军刀。
一些老人在人群中眯起眼看了许久,认出那是楚家军的战甲。
他们也记起了那位小王爷。
那一战伤亡惨重,有些幸存下来的士兵就留在了此地生活。
为他们的战友守着坟,为大岳守着旗。
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十数披甲的战士整齐落地,沉默着围站到祭坛周围。
姚远山按刀跟在君留山身后。
林兴修并两个守将迎上来抱拳行礼。
“臣等参见王爷、侧王妃。见过姚将军。”
“不必多礼。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百姓也都来了。”
君留山颔首,带着人去到祭坛边上。
几个长老过来给他们磕头。
君留山避开半身,折思和折宁连忙将人扶起,
“老人家请起。”
这些长老都是发白面皱,饱经风霜,被风沙摧残得更显老态。
但他们也更坚韧,身子骨十分的硬朗,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
其中看着年纪最大的那位上前做了一揖。
“老朽代诸城之人谢过王爷与侧王妃大善。”
君留山亲自托住他的手臂。
“这是本王该做的,当不得谢。”
林眉拱手回他半礼。
“不过尽以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老人家摇头,认真看着他们。
“一恩一善不可不计,我等虽现今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也绝不敢做那不义之辈。”
他身后的人也是一样看着君留山和林眉。
君留山对老人家倒是态度温和。
“老人家高姓?”
“回王爷,老朽贱姓赵,单名柘,木石之柘。”
老人家很是恭敬又举止有度,君留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柘非西北之木。”
“老朽原是南人,在一小村作教书先生。后小儿埋骨在此,老朽便来陪着他了。”
“我等多半如此。”
君留山默然,几个长老皆是笑呵呵的。
赵老和君留山道:“我等也知道当年王爷是为主帅。王爷是善人,小儿亦是为国尽忠。英灵不悔,我等并无伤怀。”
君留山长揖到地,宽袖垂堆黄沙之上,遮住了他的表情。
午时到,鼓声起,直通九重天。
百姓肃静矗立,君留山登台燃烛,焚香九支,敬告四方,拈香插入炉中,三三成排。
振袖拜伏,三跪九叩。鼓声雄浑,苍茫回荡。
躬身倒退而下,身着彩衣的巫者同身着兽衣的青年踏着鼓声出现。
巫者手拿长剑脸戴赤红面具,青年身上脸上画满了图腾。
两人围着祭台舞动追逐,周围百姓都深深低下了头,在心里默默祈祷。
火堆在祭台不远处点起,巫者一剑“刺死”了青年,几个百姓上前脱下青年身上的兽皮投入火中。
有姑娘捧来了珍贵的水为青年当头浇下,洗去一身图腾。
巫者接过手鼓继续跳动,大声唱着祭词。
这一幕在林眉眼中是有些荒诞的,古老的迷信,怪异的舞蹈,把希望寄托给上天的百姓。
但她又身处其中,鼓声响在她的耳边,听不懂的祭词在天地间飘荡。
虔诚的祈愿让她也低下了头。
这就是大漠子民的信仰和希望。
火堆燃尽,余烟滚滚升起,巫者跪在高台上祈福,不少百姓也跟着跪了下去,头颅抵着脚下的土地。
鼓声变得悠长。
但当他们抬起头时,看见的却不是西沉的夕阳,而是雪亮的刀锋。
众人惊呼出声。
“那是什么?!”
天边飞烟之后,阴云之下,披甲执剑的将士们在天地之间举起剑锋,厮杀在一处。
他们的身影模糊不清,但身上的战甲即使已然残破又覆盖着血污,依旧能让人认出和守在祭台旁的十数人一样,有老人指着天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