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回来得晚,本没想着在此吃饭,现在坐下来了,也就将就着这些饭菜吃了。
看着菜色清淡,但都是用了药材熬煮的药膳,味道吃着比看着和闻着都要香。
怕他们还吃不饱,暗卫又紧急地热了些肉片夹在馍中端了上来。
吃过饭郡守三人想要告退,却被君留山留下要再说一会话,但话题的内容却非今日已经理顺了的灾情,而是狄家。
“余夫人出身庆公狄氏?”
“正是,家父正为狄氏此代家主,臣妾家中行五。”
不用郡守代答,余夫人很是坦然地起身行了一礼,应对之间落落大方。
“家中近日也曾来信,家父令臣妾若有机会,当面向王爷谢看重之恩,王爷但有吩咐,狄氏莫敢不尽力。”
送走四人,君留山才能上去沐浴更衣,林眉等着他出来解释狄家的事。
君留山在林眉的旁边坐了,让她给自己擦发,半闭着眼先简单讲述过当年世家和朝廷的恩怨。
“世家把持朝政之举在前朝最盛,大岳立国以武将勋贵而起,世家仍以国之基石自居,早引来上下不满。”
“世家不止被打压了两朝,仁宗和先帝只是落下了最后的刀子。但尽管四家被驱逐出京,世家之子立身行正的那一些,仍有抱负在心。”
向家窝囊,尚有向亭行出叛逆宗族之举,一心入朝,陆柮受教向家,亦有投身王府,一展雄图之志向。
“狄氏子弟稳重,自退居祖地之后,以著述教学为本,责令族人省以往之骄奢,俯地而知百姓之难为,不以生来而自傲,改以耕读而传家。”
“这么多年来,狄氏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看余夫人作为狄氏的嫡小姐,能嫁给寒门出身的余郡守便可知道。
相比明哲保身的向家、寄情山水的贺家,和这些年突然开了窍热衷于搞起商道和兵道的徐家,狄家成了君留山的第一选择对象。
“世家已覆,声名仍存。”
特别是在吉淮、吴阳等地重文的民情下,广开书院下启蒙幼子,上教导儒生,持名士之气节,体生民之朝夕的狄家,仍是读书人心中的那个标杆。
不论许许多多的读书人在步入官场之后变为了何种模样,在书院之时的他们,心中有想要位极人臣的雄心壮志,也有扶安天下生民的仁德,兴天下盛世的大念。
世家千年的名士风流,天下读书之人,有多少能够不引为追求之碑铭。
“寒门同世家的不和,在于世家太过高高在上,把控了整个权利的上层,而现在世家放下了傲慢,不再能一手遮天,他们也要承认世家胜其多矣。”
借着开放的世家之教,他们能更加去贴近他们的理想和抱负,去登上他们想要起步的那个平台。
狄家同这些学子是为双赢,哪怕这些学子之中能入得官场的只是极少一部分,但现在的狄家更明白什么叫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本王以狄家做席,是给他们一个重新进入官场的机会。”
“寒门有寒门的好处,世家也有世家的传承,两者不能同比,对朝廷而言也不可缺一。”
君留山叹了一口气,扫开落进肩窝处的长发,林眉听着听着就慢了手上的动作,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搓动着,一些青丝散下来,弄得他有些痒了。
“父皇和皇兄为固皇权而打压世家,之后本可以勋贵顶世家之位,权衡朝堂,但勋贵和宗亲同样受了灾,之后朝中便由臣下独大。”
“如今是有本王作为一端压着,且时日尚短,但长此以往,朝中必出大乱。”
特别是新帝无力之时,尝到甜头的那些个朝臣,不会放过将权力分刮的机会,无有能压制他们的世家、勋贵、宗亲,到了最后,就算是皇帝,也会被他们所架空。
“不过是又一种权臣不过是又一个‘世家’,世家可代代而传,权臣则要代代来争,朝中无有安宁之时,天下必将大乱。”
仁宗和先帝,甚至其他的君家先祖看不清这些吗?
非也,只是他们都对自己的手腕太有信心,认为能留给后人一个清明的朝廷便是尽责,却忘了还有后人昏庸的可能。
朝代盛极而衰,不乏如此之因。
先帝势强满朝臣服,而新帝势弱则满朝群起,先帝手下的忠臣,最终变为了新帝手下的奸臣、权臣。
从始至终能保持忠义气节的人,才是最凤毛麟角的。
林眉突然深沉地拍了拍君留山的肩,一脸肃穆地垂首看他。
“王爷想要自夸,大可不必如此的含蓄。”
“我知道王爷为了天下呕心沥血忠义不变了,对王爷的敬仰也非万丈高山而不能比,万里江河而不能容。”
君留山差点被口水呛到,哭笑不得地拉住了林眉的手,从她手里抽出布巾,将自己的头发拢着自己动手擦起来。
林眉复坐了下来,托着下巴歪头看着君留山的侧脸,伸手在他脸上肉最多的地方戳了戳。
捣乱的手被君留山一把握住,君留山瞪了她一眼,林眉微笑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