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御史大夫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又望向高座上说着众人听不见的话的两人,和执壶躬身笑着倒酒的冯喜,突然轻咳了一声,慢悠悠起身。
“陛下,陛下!”
向亭高声向上面叫了两声,殿中慢慢热闹起来的气氛又被他这样大胆的行径一搅和,重新变得安静了下来。
原本打算起身的人被迫又将身子安回了席上,等着看他又能说出个什么来。
君后辛与岑见也看向了向亭,两人一起挑起了长眉,只是君后辛是诧异,而岑见是兴趣盎然。
“轩音有何事?”
“臣今日见侯爷所呈诸国之礼,想诸国之风貌,却不能得明,恍然自觉长居一地而见识浅薄。”
向亭朗声侃侃而谈,君后辛也在他的话语中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圣人亦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臣思天下才子,学三年而需游学,而大岳坐拥三十二郡,遍行者又有几何?更别说广外之地,一生不可以目见之。”
岑见已经猜出了他想要说些什么,不由难以觉察地往沈士柳的位置上瞥去一眼,老丞相依旧淡定自若,仿佛不曾觉察向亭的用心。
本该是今日主角的使团众人,已经彻底沦为了配角,但一个个都还挺自得其乐,看着向亭陈显悉捋着胡子点了点头。
“轩音又成长了不少,三年过去,果真还是会有所改变的。”
旁边人赞同颔首,但眼神在不自觉地往上看,要说变化,这位才是这里面最大的一个。
“不能亲眼得见,光靠书中记载无非是如同臣一般,只能有个模糊的幻影,不能真正认识这天下。”
“是以臣以为,侯爷同使团诸位三年之间遍访诸国,行过塞外诸地,或可讲与诸生,开阔其眼界。”
今晚的话题彻底偏了,但君后辛抬手停下了歌舞,沉思片刻居然深以为然。
“轩音说得极是,治天下者,怎可不识天下。”
“就是朕,也有许多的问题需要请教岑侯和陈少卿。”
殿下坐着的大臣突然有点不妙的感觉,而一直把自己当成透明人的几个已经出了五服的宗室互相打着眼色,动作极为隐蔽地撇了撇嘴。
“今年恩科,明年会试,诸多学子现在都在京中,每日吟诗斗酒好不快活。”
“臣提议,不如请岑侯同朝中各位大人一般,举办宴席,宴请学子以为考校,再同诸学子讲说种种。”
岑见在话音未落时起身拱手,笑着摇了摇头。
“轩音虽是为那些士子着想,也为陛下之后甄选人才着想,但岑府同长公主府都多年未开,恐怕不太方便。”
君后辛似是被向亭说得心动,虽知此事有些为难岑见,而且岑见也婉言拒绝了,但他还是打算做下去。
只是他看着岑见的目光中,在倒影在眼中的影子最深处,藏着那么一分莫测难言。
“王府空置,岑侯以前同王叔关系好,王府又每次会试都会有一场春日宴,对这些事情都极为熟悉,岑侯可以借王府之地举宴。”
说着不等岑见或者其他人反对,就这么拍板定了下来。
“朕做主了,明日便下旨给王府,让他们协助岑侯举办宴会,在王府之内或其他地方皆可。”
“待得殿试之时,朕说不定就要考问他们这方面的事,岑侯莫要藏私才好。”
今天一晚上让满座的人都莫名其妙,但再迟钝的人回去细细一想,也能发现他们在迟钝之中忽略了什么。
吏部右侍郎拿温热的布巾盖在脸上,闭目沉思了片刻,在夫人和婢女上来替他换好了便服后,叫来小厮提上灯笼,敲响了隔壁工部尚书的家门。
也准备出门走到一半的工部尚书又停下脚步,将身上的大氅解了递给下仆,转道前厅去见吏部右侍郎。
他家的前厅左右挂着名画,两个博物架上玉器尤其的多,正前的长案上一件玉雕山水,莹润飘彩,每一点起伏转承都恰到好处,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吏部右侍郎看着那件玉雕有些出神,直到听见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才回过神来向人拱手为礼。
“吴尚书。”
“宋侍郎请坐,现在急急来找本官,是为何事?”
“吴尚书不也准备出门拜访吗。”
宋侍郎叹了一声,吴尚书也与他分别落了座,不等人上茶来,就把厅中的人全挥退下去了。
“你我都是为了今日宫宴上,陛下说的那两件事吧。”
“正是,想来尚书大人也明白了过来,陛下可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吴尚书一手按在高几之上,眉心纠结。
“陛下和向御史早有默契,他们会做出此事来虽是让人惊讶,但也并不奇怪,本官不解的是,东盛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