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猝不及防地见了她那只瞳孔瘆人的蓝眼,脑子一激灵清醒了,竟觉手心发冷。
不归见势便收,敛了冷气温和道:“恭喜李公子武举得榜,前途可谓是无量了。”
李保连忙拱手:“多谢殿下褒奖,草民刚才狗眼不识泰山,请殿下恕罪。”
不归挥手:“我等私下前来拜访,你们不必介怀。”
李保出了点冷汗,她揽了楚思远坐过去,不着痕迹地挑出他们从前的话头,李保才逐渐放松,露了豪俗本相,尽揭楚思远的老底。
“这个四公子小的那会啊,细皮嫩肉的看着天真无邪,其实那心里跟个人精没两样,他聪明、厉害着呢。”
不归附和,他面上窘迫:“都什么陈年烂谷子的事了,别说了别说了。”
李保却说得起劲:“他心聪手巧,给他一堆零件就能琢磨出新鲜玩意,我们那时有个纸鸢比赛,就是他做的那只拔了头筹!得了两支糖葫芦,舔得口水稀里哗啦的。”
“喂!”
“他那时虽然瘦小,但架不住长得好,我们私塾学生的姊妹们见过他的都喜欢他。当时里面有个姑娘很漂亮,有一天他就骗我去人家墙外,说是偷采梨子来吃,其实不过是踩我肩膀扒上去偷看漂亮姑娘……”
“李胖子!”楚思远气急败色的,情急之下跳起来:“我没有!你记错了!”
他还去堵不归的耳朵,李保大笑:“我可记得清楚,你都偷看得呆了,不仅一个梨子都没栽得,还从我肩膀上掉下来了!”
楚思远大叫胡说,又嚷着揭李保的臭底,正巧袁媛到外边取了新点心来,李保吓得站起来捂住他嘴,疯狂使眼色。
袁媛眼见他捂他口、他捂她耳的奇妙景观,诧异不已:“阿保,你做什么呢?”
不归老神在在地冲她一笑:“姐姐不必理会他们,快来拼桌,休要忙活了。”
她留意打量袁媛的神色,她端着东西上前来,见了自己的眼反应一瞬即过,并没有普通人初见的那种惊吓。
袁媛先在她面前摆了吃食,轻声道:“不知殿下口味,还请您海涵。”
不归扫了一眼,客气地端起一杯茶浅啜:“姐姐客气了,多谢款待。”
脑中回忆起之前看到的李保生平,天御查到的档案着重在他到了万隆之后,他有今日很大部分得助于袁媛,她在万隆有家衣绸铺子,自己当掌柜,原先的苦日子和李保熬了过去,如今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少年之师,青年之妻,流离之所,生死之托……么?
“倒也难得。”不归默默地想,忽然品出点日雕月琢的浪漫意味来。
楚思远吃了几样东西,忍不住感慨:“哽了那么多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大哥和夫子,真好。”
李保拍他肩膀:“你才出格呢,四公子了,谁想得到啊这?”
楚思远心里憋不住,问道:“当初你来告别,其实没走,是去救夫子了?”
李保眼神不自在地飘忽:“呃……本来就是我闯的祸,不管怎么说,我肯定要去试试的。”
袁媛神情倒是如常,微笑道:“约莫正是他当时肥胖的缘故吧?他水性倒是好,潜到里头把我带出来了。托这位壮士的福,逃生了。”
李保脸红了点,嗯了数声。
不归听到这,反问:“只怕李公子最初的心,不是救人吧?”
楚思远反驳:“怎么会?”
她眯了眼睛:“沉塘不易救,你义兄告别的意思应是,如果他不能救出人,便一起赴死。”
袁媛手一抖,难以置信地看向李保,后者低了头,没有否认。
不归推波助澜后任由他们去发酵,抿了口茶水,觉着这茶虽不上等,可沏得恰到好处,意外的十分合口味。
安静了一会,楚思远开口:“你们哪日成亲了,我一定要讨杯喜酒。”
袁媛没说话,眼圈红了点,李保和他碰杯,笑道:“求之不得!第一杯肯定留给你,有四公子来撑门面,那可是天大的面子。”
“人间至喜之事,也分我一杯吧。”不归笑道,“不知你们是筹备在长丹还是万隆?若是万隆,我有长辈在那,倒是能帮衬一二。”
袁媛脸色白了白,强笑着嗫嚅,到底没能说出话来推辞。
又坐了好一会,不归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楚思远回握了一会,才恋恋不舍说:“李哥,我出来不短了,你们坐,我们该回去了。”
他起来给不归绑眼罩,他二人起身相送,待来到客栈门口,楚思远又拖了李保到一旁角落,最后问两句。
“胖子,我姐刚说的,是真的?”
“都说老子不胖了,还叫!”李保见没人,呼了他一脑瓜,而后挠头:“呃,被说中了,公主怎么知道的?”
楚思远又问:“你们……岁数差了那么多,你从来不介意?”
李保挥舞了拳头:“我早相中了她,怎么会介意这个!不过早生那么一会!”
“夫子呢?”
“她就是膈应这个,这些年里为着这事,口口声声说怕误了我,三番五次就要走,是老子多年精诚所至才打动她的!”他粗声恶气,“老子巴不得把她拴手里,背背上,哪哪都带着,一辈子跟定我。”
楚思远呆住,竟眼鼻都酸了起来。他吸了吸鼻子,一拳打去:“李大哥,你他妈的……真帅呆了。”
不归和袁媛站在屋檐下,袁媛不及她生得高挑,站在她左边盲区,微仰着凝望了一会,眼睛微微湿润。
不归问:“姐姐戒备世俗,故而迟迟不肯和他结缘么?”
袁媛垂眼,半晌才回答:“我不愿他后半生为难。”
不归安静了一会:“姐姐认为,前半生的为难,就不叫难过了?”
袁媛嘴唇一抖,无法回答。
“阿姐。”楚思远回来,走到她身边:“我们回去吧。”
告完别,他二人进了马车,楚思远问:“阿姐,你觉得,李大哥和夫子两个人在一起怎么样?”
不归回神,嗯了几声,心思不在这里边。
他近过来,缠着问:“怎么样噻?阿姐评个价嘛。”
“长痛不如短痛。”不归回道,“谁知道他二人一块,是分担了这痛,还是加倍了那苦。”
楚思远一怔,握住了她的手,一直看着她,眼神绵长,时而怯懦挣扎,时而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