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琢仿佛早料到了,两手扳住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白濡尔和丁焕亮,”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去哪儿了?”
高修深吸一口气:“迎海,”一副和盘托出的样子,“投奔钟意。”
岑琢和逐夜凉对视一眼,和他们预想的一致,这时有人敲门,岑琢转头看向监控屏,是戴冲。
逐夜凉去开门,戴冲见着他一点没意外,撇着嘴进屋:“怎么着,住进来了?”
高修擦过他们出去,戴冲的嘴炮朝逐夜凉全开:“让你跑,你不跑,拿链子锁你,你也不动,都他妈要摘你CPU了,你还想着搂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你要不要脸?”
他说的那个“他”就在当场,岑琢不自然地低下头。
逐夜凉一点不谦虚:“骨骼,没脸。”
戴冲知道他在暗爽,憋着一口恶气:“牡丹狮子帅是吧,你等我三年,比你还帅!”
逐夜凉转身去倒茶:“我等你。”
然后戴冲就讪讪的,问岑琢:“不是,我来连个正眼都没有吗?”
岑琢还是不抬头:“什么事,你说。”
“丁焕亮跑了,我让你哥这顿训,”戴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明明是他让我去的!”
昨天是戴冲和丁焕亮一起去江北搜的田绍师别墅,岑琢问:“你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细节?”
“特殊?”戴冲想了想,“有个盒子,压在一堆东西底下,回总部清点的时候没有了。”
岑琢警觉:“什么盒子?”
“金属盒子,不大,应该装了不少值钱货,”戴冲不缺这些,很不屑,“要跑路了,丁焕亮手脚不干净很正常。”
不,岑琢追问:“那盒子什么样?”
“就……”戴冲回想,“大小形状有点像那回,伽蓝堂突袭十楼,你穿青菩萨一直抓着的那个。”
岑琢怔住,那是须弥山!
岑琢不敢置信,田绍师手里有须弥山,这怎么可能?难道当年洛滨复制了不只一个刁冉,而现在……落入了丁焕亮手里?
“走。”岑琢说。
“啊?”戴冲的二郎腿刚翘起来。
“我让你走,”岑琢上去拽他,边把他往外推边朝厨房喊,“叶子!”
逐夜凉托着茶杯出来,见岑琢神色严峻,紧张地说:“可能有另一个须弥山。”
“我听见你们说的了,”逐夜凉放下杯,“也许只是个普通盒子,你想多了。”
他走过去,从背后把岑琢抱住。
岑琢别扭地红了脸:“都什么时候了……”
“嘘,”逐夜凉收拢胳臂,贴着他的耳廓,有些呢喃的味道,“岑琢。”
“干嘛……”岑琢挣了两下,象征性的,寂静的秋日,窗外落叶纷飞,他陷在一个宽大的怀抱里,抖着睫毛。
“有一个秘密,”逐夜凉低语,“我一直没跟你说。”
岑琢害怕,抬头看着他。
“在太涂,你说我利用控制金属的能力吸引你的机械臂,让你像过电一样和我共鸣,”逐夜凉抓住他那只铁手,郑重地攥在手里,“不是我吸引你,是你这只手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
岑琢蹙着眉头,不明白。
“你的左臂,是我被梅针箭在江汉决战中射断的左侧第七根肋骨。”
岑琢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被改造成了手臂,又是怎么万水千山辗转到了关外,我只知道,”逐夜凉抬起他的下巴,“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儿,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岑琢愣愣的,被他用狰狞的狮子面罩摩擦鬓角,半边膀子都酥了。自己的手是逐夜凉的肋骨这件事让他羞耻,他曾用它执刀执枪,用它抚摸身体,做这样那样的私密事。
“大战要来了,”逐夜凉像惜一枝花、擎一捧雪那样拥着他,“我真想背着你哥,带着你私奔。”
私奔。岑琢被这个怪异的字眼吓住了,腿软得站不住,无措地躲着逐夜凉的目光。
“我想把你抢走,”逐夜凉不停地用金属“嘴唇”触碰他的下颌,“扛在肩上杀出去,惊天动地。”
“不……”岑琢推拒着,意乱情迷,两个人在沙发旁拉扯,不知怎么就滑到地上,一个覆着另一个。
逐夜凉投下乌云般的阴影,绝对的体型优势,一手捞起岑琢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脖子,像个冲动的男人,想把他彻底掠夺,完全占有。
但不可能。岑琢徒然地被他反复磨蹭身体,牙齿打着颤,推他的肩膀:“叶子,我……去穿骨骼?”
逐夜凉喘息着,仿佛只是在他身上做做样子就够了:“嗯?”
“你不是说……”岑琢小声嘀咕,“可以拆装甲。”
腹部的G12和Q9装甲。
逐夜凉直直盯着他,像是不敢相信,目镜灯长亮不灭。
“看屁啊看,”因为羞耻,岑琢给了他一脚,“不、不穿算了,我本来也……”
逐夜凉猛地把他抱起来,像一阵狂风,把他卷到半空,然后温柔地贴着他的脖子:“去穿上,”声音沙哑,“马上去。”
岑琢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主动提这个,被逐夜凉抱妞儿似地抱出门,向院子里的骨骼仓走去,他胆怯地往四周看,怕被人瞧见。
修复完好的青菩萨站在钛合金支架上,一身云破处的天青色,体型灵秀,还没正经八百上过战场,就要被牡丹狮子做这种丢人事。
眼前忽然转黑,是逐夜凉在背后关上了仓门。
岑琢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这黑和让人害羞的安静,他没法不惧怕:“那个,叶子,要不还是算了……”
逐夜凉两手向下,已经在拧自己的G12装甲,他明明是具没有表情的骨骼,却给人一种急切的感觉:“去,穿上,”他说,“我帮你拆。”
他帮他拆,热汗从岑琢的后颈渗出。
硬着头皮进入御者舱,他拿着接入口,他对这东西有心理阴影,不知道是自己神经系统太活跃还是什么,连接后的感官总是异常敏感。即使这样,他还是把它插入太阳穴,瞬间被战栗般的晕眩感席卷。
没等他接入完毕,逐夜凉就迫不及待把青菩萨从支架上抱下来,爱不释手地抚摸:“有感觉吗?”
“别……”有感觉,岑琢慌张,过于有感觉了。太阳穴还在发热,神经元传导着来自外界的微小刺激,这时,逐夜凉的大手伸向他的Q9装甲后侧,那里和大腿甲的连接处有一道缝隙,他用冰凉的指尖缓缓刮过。
青菩萨剧烈颤抖,不愿意地挪开身体,逐夜凉却牢牢把他箍住:“疼?”
不是疼,岑琢说不清:“不舒服。”
“会舒服的。”逐夜凉沿着缝隙往里探,直到掀开Q9装甲的一角,这下岑琢疼了,来自一个神经元创造出来的、并不存在的器官,他在御者舱里咬紧了嘴唇,逞强的,不肯发出声音。
手指找到那个遗留的输油孔,滑腻的,还带着出厂时打入的润滑油,“这一天,”逐夜凉说,“我要你永生难忘。”
紧窄的管道,有弹性的软金属组织,往里一探,青菩萨就可怜地把他抱紧。
青菩萨是新研发机型,世界上唯一一具有六条手臂的骨骼,柔韧性和敏感度指标超群,汤泽翻看着资料,对沙发上的司杰说:“这个参数,反应是快了,可一旦受伤,疼痛感也是别人的数倍。”
“需要调低吗?”大战在即,司杰合宜地穿着一身黑西装,越是简单的黑,越显得他优雅,手里是迎海刚发来的战书,“好不容易太平了三年,又要开战。”
“可惜你们这帮老家伙上不了战场了,”汤泽今年二十五岁,还有最后一搏,“你把作战计划给我做好,要细致到每一具主战骨骼的战斗力,包括牡丹狮子,”他敲了敲桌沿,“和青菩萨编成一组。”
“好,”司杰起身,“青菩萨的参数问题,我征求一下岑会长……”
忽然,他停住了,汤泽在他对面,也变了脸色,二人齐齐看向须弥山,原本荧蓝色的光没了,波浪般的磁场消失,黑色的心脏四散开来,细砂一样撒了一地。
“这……”司杰惊呆了。
汤泽瞪着那些黑色的金属粉末,久久没说话。
“社长,须弥山……灭了?”江汉和迎海马上开战,这个能预知未来的终极决策系统却临阵停摆。
“这件事,”汤泽沉声,“你知我知。”
司杰看了眼手里的战书,难道……双方还未交火,须弥山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外头有人敲门,汤泽横眉:“谁!”
“哥,”岑琢开门进来,看司杰也在,眼神有些闪躲 “是我。”
汤泽瞧着他,那张脸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了,仿佛覆了一层桃花似的粉,眼里含着水,往哪一瞥,都有一缕动人的春色。
猛地,汤泽拍了把桌子:“你们干什么了?”
岑琢吓了一跳:“哥……”
“逐夜凉!”汤泽怒瞪着他,“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他对你干了什么!”
他的暴怒突如其来,当着司杰的面,岑琢涨红了脸:“哥你听我说,我有重要情况……”
汤泽搡开他,少见地压不住火气:“他呢,黏着你一块来了吧?”他一脚踹开门,敞着西装前襟,怒气冲冲踏上接待厅,“牡丹狮子!”
逐夜凉果然在,没来得及说话,汤泽向电梯口临时加派的守卫骨骼下令:“给我把他拿下,CPU拆了!”
守卫骨骼立刻动作,一左一右去锁逐夜凉的胳臂,岑琢紧跟着出来,见逐夜凉毫不反抗被摁在地上。
司杰在岑琢身后,看到那道猩红的舱门被打开,一左一右两个CPU暴露出来,仿佛隐秘的内脏,极其脆弱,却支撑着牡丹狮子的“生命”。
须弥山灭了,提前宣判了染社的失败,这种绝望的时候,汤泽什么都干得出来。
司杰突然向前撞开岑琢,从背后扼住汤泽的喉咙,用西装下藏着的小刀,细细一柄,鱼肠一样,抵住他的动脉:“让守卫骨骼退开,”他命令,“马上。”
一时间,所有人怔住,逐夜凉在守卫骨骼的钳制下抬起头,责备地说:“司杰,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有任何行动吗?”
汤泽半回过头,锋利的眼睛瞪红了:“你,”他痛心地说,“才是卧底?”
司杰从极近处和他对视,绝情地坦白:“我答应过马双城,即使自己死,也要保证牡丹狮子的安全。”
第105章 Cyborg┃“要不你买个戒指,把我像小胖似地拴起来?”
汤泽瞪着司杰, 这个最信任的下属、最投契的朋友, 在办公室里和自己说笑,危机时刻挡在自己身前, 这一切全是假的。
他转身面向他, 不顾咽喉上的刀尖, 悍然顶上一步。
皮肤破了,血流出来。
司杰稍稍缩手, 汤泽怒气正盛, 感觉不到疼,还往他的刀尖上撞:“你从一开始就是狮子堂的人吗?”
血顺着细长的刀身流到虎口, 司杰心软了, 撤下刀, 汤泽一愣,抓住他的手,头脑里的暴风却停不下来,激愤地揪着他的领子, 猛地将他推到逐夜凉那边。
然后冷冷的, 给守卫骨骼下令:“给我杀。”
守卫骨骼有片刻迟疑。
“给我杀!”汤泽嘶吼。
震耳欲聋的射击声响起, 还有子弹穿透金属装甲的声音,灰白色的薄烟里,四具守卫骨骼倒在地上,司杰站在逐夜凉身前,精致的黑西装上千疮百孔,淡淡的, 有一股人造纤维烧焦的味道。
全是弹孔,不是从外部射进去的,而是从内部射出来的,那套破碎的西装衬衫下,是两组十二个机枪口。
汤泽震惊,岑琢也瞠目,立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副怪异的钢铁身躯。
爱穿好西装的司杰,喜欢奢靡享受的司杰,除了头颅和手脚,全身都是金属,他是一具介于人与机器之间的Cyborg。
“我从不是狮子堂的人,”司杰收回胸前的枪管,对汤泽说,“除了保护牡丹狮子,我没做过对不起染社、对不起你的事。”
汤泽仿佛第一天认识他,惊愕得说不出话。
“我和马双城在北府拉锯了两年,他是狮子堂玄武分堂的堂正,我是染社北方分社的社长,我们是敌人,”司杰低语,“可整整两年,除了在战场上抵死交锋,就是在战场下惺惺相惜,我们也是彼此的知音。”
知音,这个词激怒了汤泽,他掏出枪。
“青山大战,”司杰低头看着自己这个丑陋的样子,“我领兵沿清水河西进,在拙尔桥遭到突袭,是中子炮阵,我的骨骼全炸碎了,你觉得我会是什么结果?”
青山大战,汤泽记不清了,只记得司杰不是到年龄退役的,而是不满二十四岁就失去了骨骼。骨骼损毁而御者存活,这是个奇迹。
“可我醒过来了,在狮子堂的分堂驻地,”司杰回想,“第一次见到脱掉吞生刀的马双城,那是个火一样的男人。”
汤泽看向他衬衫下的钢铁胸廓:“这具身体……”
“没错,”司杰说,“是他给我的。”
岑琢震动,白濡尔留住了逐夜凉的意识,马双城则重塑了司杰的躯壳。
“江汉决战后,他带着满身伤和一条接不好的断腿来找我,想要牡丹狮子的骨架,我就是这条命不要了,也要满足他。”
司杰的目光执拗、坚定:“我还想保护他,像姜宗涛保护姚黄云那样,但他拒绝了,他要去鲜卑利亚找牡丹狮子的发动机,即使他知道,离了我,他就是死。”
岑琢咬着牙,拼命绷紧面孔。
“送他离开江汉时,是死别,他要我保证,无论什么时候,替他保护好牡丹狮子,”司杰艰难地说,“他死了,我却要活着信守对他的承诺,终我一生,决不食言。”
这就是他帮助牡丹狮子的理由,是他“卧底”三年的原因,一直被对汤泽的忠和对马双城的义撕扯着,不得终日。
汤泽恨他,又不得不敬他,一个铁与血的时代,总会出现这样能人所不能的英雄,让人不忍心责备。
接着,汤泽眼锋一转盯住逐夜凉,对岑琢说:“卧底明明是司杰,他却骗你是田绍师,这种人你还把自己交给他!”
岑琢局促地舔了舔嘴唇:“哥……”
汤泽有不好的预感,紧锁眉头。
“逐夜凉没骗我,”岑琢低声说,“说谎的是我。”
当时,在九楼会议室,逐夜凉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他,俯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我的人是司杰。”
第二句,“如果你相信我,就告诉你哥,那个人是田绍师。”
岑琢选择了相信他,无条件的。
“哥,是我骗了你,但田绍师确实是叛徒!”
汤泽难以置信,一天之内,他最相信的两个人先后坦白了对他的欺骗,还有须弥山的熄灭,仿佛众叛亲离,他几乎要站不住。
“牡丹狮子,岑会长,”这时司杰开口,“迎海的战书已经到了,窈窕娘钟意携百艘战舰、千具骨骼、万名战斗人员组成的大军,将从裳江口溯游而上,南方的鲸海堂宣布参战,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逐夜凉知道,天下被搅动了。
“天下搅动了,”司杰说,胸前的机枪口悄然探出,“北方的伽蓝堂、东方的窈窕娘、南方的鲸海堂、西方虎视眈眈的七芒星,和位于天下中心的染社,这场大战将改变八荒**的格局。”
他的话使岑琢战栗,背后阵阵发冷。
“这样的大战,足以令群雄逐鹿,有志者一统天下,”司杰直视着他,“岑会长,你说过,要创造一个和平稳定的‘国家’,这是你的机会。”
“够了!”汤泽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举起枪,“司杰,你为了马双城背叛我,你知道我是怎么对待叛徒的。”
司杰笑了:“答应马双城的,我已经做到了,”陡地,他改变枪口的方向,对着自己的下颌,“社长,不用你杀,我自己去死。”
汤泽登时变色,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纵身向他扑去,同时砰地一响,特种弹击碎脆弱的人体组织,炸开一朵血花。
汤泽颓然扑在那滩血上,手上、脸上,一片夺目的艳红,岑琢看着他怆然若失的脸,那上头的血仿佛是序幕,预示着即将掀起的一场血浪。
血糊在的睫毛上,凝住了,睁不开眼,暗红色的黑影中,贺非凡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记忆中的一天,他开着车,丁焕亮坐在旁边,窗外是略显萧索的江景,一辆核动车一闪而过,是戴冲。
丁焕亮让他停车,解开安全锁下去,那个风骚的蓝眼睛小子在摘花,一大捧马蹄莲,雪一样铺在脚边。
“传言居然是真的,”丁焕亮打招呼,“不近男色的拘鬼牌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成天给社长弟弟送花。”
戴冲回头看他,没应声。
“我说,不少人在这儿目击过你了。”
“那又怎么样,”戴冲一副作天作地的口气,“老子摘老子的,随他们关注。”
“你就不怕人家说你不要脸抱大腿?”
“哈,”戴冲冷哼,“说这话的人才是想抱腿想疯了,可惜连裤脚都摸不着。”
丁焕亮盯着他敞开的衬衫领口,一片汗涔涔的发达肌肉:“都说你不喜欢男的,跟岑琢是没办法。”
戴冲抱着马蹄莲长长的茎秆直起身,一幅浓墨重彩的画似的:“你觉得凭我的性格,可能干不愿意的事吗?”
丁焕亮蹙眉:“真喜欢岑琢?”
戴冲擦过他,去开后备箱。
“在猛鬼城,”丁焕亮怀着一丝恶意,“岑琢疯了一样想逐夜凉,我一骗他,他就哭,你见过那样的岑琢吗?”
戴冲见过,但没必要告诉他。放好花,他把衬衫袖口翻下来:“丁焕亮,岑琢身上那些伤,每一处我都见过,”他穿上西装外套,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我想象得出动手的人有多恨他。”
一股寒意爬上背脊,丁焕亮挤出一个笑:“每一处……都见过?”
他是在嘲笑,嘲笑戴冲送了这么多花,都没近过岑琢的身,“迟早,”戴冲说,“会见到的。”
丁焕亮轻笑着点头,转身往回走:“有空喝一杯,戴秘书。”
戴冲去开车:“少找岑琢的麻烦,丁秘书。”
丁焕亮上车,贺非凡有点醋劲儿:“你招他干什么?”
“这小子位子高,性子却直,”丁焕亮从后视镜看着戴冲的车,头灯双闪,和它的主人一样,有股霸道的野劲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贺非凡发动车子:“行啦,别看啦,再看眼珠子掉出来了。”
丁焕亮听他这口气,挑了挑眉:“我跟男的多说两句话都管,谁给你惯的毛病?”
贺非凡不吱声。
开出去老远,他才说:“那小子太帅,我怕你把持不住。”
丁焕亮翻个白眼:“贺非凡我发现你心眼是真小,”接着,他冒出一句,“要不你买个戒指,把我像小胖似地拴起来?”
贺非凡猛踩了一脚刹车,傻傻看着他:“我操,姓丁的……”半天,他灯不闪,喇叭也不响,直接调头,“这他妈可是你说的!”
笔直的沿江公路上,一辆银灰色核动力防弹车闪电一样掠过。
梦醒了,贺非凡坐在地下牢房冰冷的刑讯椅上,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金属环,面前是岑琢,穿着一身黑西装。
拷打过了,口供也有,岑琢简单翻阅后,在他对面坐下。
贺非凡满脸青紫,头发凌乱地遮着眼睛,肋骨应该断了几根,右腹部有不正常的凸起,岑琢说:“丁焕亮自己跑了,把你扔在这儿受罪?”
他是个问句,贺非凡却不回答,吊儿郎当地讥诮:“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这才几个月,咱俩就反过来了。”
他指的是岑琢在猛鬼城受刑、光着身子被拴在船上的遭遇。
“不用转移话题,或者试图激怒我,都是干这个的,套路省省吧,”岑琢偏头点起两根烟,递给他一根,“马上要开战了知道吗?”
贺非凡没法抽,肺也伤了,岑琢把烟在脚下碾灭:“丁焕亮去投奔大好前程,怎么不带上你?”
贺非凡被缚具反剪着双手,垂着头,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丁焕亮怎么会抛下他,患难与共那么多次,他们从没背叛过对方。丁焕亮走的那天,没有任何异样,看得出来他很急,但还是给小胖倒了水,拉着他,大火燎原般地亲吻。
原来是场吻别。
“丁焕亮拿走的那个盒子,”岑琢透过袅袅的烟雾观察他,“你见过吗?”
盒子?贺非凡不知道,心里钝痛,丁焕亮居然瞒着他这么多东西:“见着了,”面上却笑,笑得挣破了嘴角的伤口,“他什么我都知道。”
岑琢敏锐地发现他表情中的不自然:“打开过吗?里头那么多好东西,你们是怎么分的?”
“开过,”贺非凡大剌剌地说,“他说都给我,我也用不了,就放在那儿没动。”
岑琢失望地点点头,站起来:“战争结束之前,你都要待在这了,如果染社胜利,捉住丁焕亮,我会带他来见你。”
他转身要走,贺非凡忙叫住他,想问他丁焕亮和这场战争有什么关系,他带着那个狗屁盒子又去了哪里,他会不会有危险,可话临出口,又怕给那小子惹麻烦,只是说:“我的狗在家,没人照顾。”
那只小胖狗,岑琢笑笑,在船上还舔过他的脸:“在我那儿,会照顾好的。”
他开门出去,厚重的金属门即将闭合的刹那,里头传来颤颤的一声:“……谢谢。”
不用去看监控,岑琢就知道,贺非凡落泪了,丁焕亮像扔一块破布一样把他扔了,他却飞蛾扑火般维护着他。
从地牢坐专梯到十楼,汤泽办公室里架着大大小小的黑色装置,是染社东南西北四套通讯网,北部和西部通讯网的指示灯亮着,岑琢走上去,打开并联通话开关:
“伽蓝堂沉阳本部、北府堂、兰城堂,这里是染社江汉中心,岑琢。
迎海堂窈窕娘钟意动用大军,扬言从裳江口溯游而上直扑江汉,总部位于匡州的鲸海堂已宣布参战。
伽蓝堂决定,三天后,随染社水军顺流而下,率增长天王号等五十六艘战舰、五千具各类战斗骨骼、两千名御者,赴迎海当头迎击,现命令如下:
沉阳本部,金刚手吕九所,即刻南下入关,与北府堂会合。
北府堂,吞生刀姚黄云,整合包括太涂在内的北方各堂口力量,立即奔赴迎海与染社会合。
兰城堂,日月光贾西贝,视七芒星情况而定,可由转生火元贞押送多闻天王号,途径兴都堂猛鬼城,携核心囚舱A0001号犯人洛滨,共赴迎海。
各位,天下局势,在此一战。”
通讯装置的红灯闪烁,五秒钟后,回复依次到位:
“沉阳本部,金刚手吕九所,得令!”
“北府堂,吞生刀姚黄云,得令!”
“兰城堂,日月光贾西贝,七芒星基本在控制之中,即刻启程,亲自押送多闻天王号赴迎海!”
第106章 胜利幢┃眼下的小痣像一滴泪,添了一抹去不掉的哀伤。
怒涛击在船舷上, 扬起来, 卷在风中,似飞雪。
数十艘全负荷武装船组成的战舰群顺流而下, 主舰是染社社长、胜利幢汤泽坐镇的运载舰增长天王号, 紧随其后的, 是在黄州与大军会合的副舰多闻天王号,供岑琢麾下的伽蓝堂干部使用。
进入迎海堂的势力范围已经超过二十小时, 风高水急, 流速也快,不出五个钟头, 染社大军就可以远眺迎海港。
多闻天王号内舱一层的走廊上, 战斗人员穿梭忙碌, 岑琢左手捧着熄灭的须弥山,和逐夜凉并驾,大踏步往前走。
吕九所迎头走来,看到猩红色的牡丹狮子, 反应了一下, 才把他和逐夜凉那副寒酸的骨架子联系到一起。
牡丹狮子逐夜凉和青菩萨岑琢的故事, 在全天下市侩者的嘴里早就沸沸扬扬,吕九所暗自提了一口气,舒眉挺胸面对他们。
逐夜凉向他点个头,对岑琢说:“我去增长天王号甲板和戴冲会合。”
他擦过去,岑琢和吕九所在原地对视,他们都成熟了, 多添了伤疤,眼睛还是那对眼睛,温热、挚诚。
吕九所张开双臂,给了岑琢一个久违的拥抱:“你他妈想死我了!”
岑琢没说话,反手扣住他的肩膀,他们都在,太好了。
吕九所用全身的力量搂紧他,怕他跑了似的,扯得西装起皱。
“九哥,”岑琢轻声说,“我找到喜欢的人了。”
半晌,吕九所的回答闷闷的:“我知道。”从岑琢和逐夜凉离开沉阳那天,他就知道。
“小琢,你长大了,”吕九所放开他,看着他太阳穴上崭新的接入口,一笑,“命运让你变了,变得更耀眼。”
岑琢点头,点下去就没再抬起来,眼睛有些湿,怕他看。
内舱出口,逐夜凉碰到了姚黄云,远远看去,他仍然那么挺拔,眼下的小痣像一滴泪,添了一抹去不掉的哀伤。
姚黄云抱着一堆图纸和资料,盯着眼前火焰般的猩红骨骼,肃然叫了一声:“家头,”接着,他淡淡地笑,“好久不见。”
他指的不是北府一别,而是三年前的江汉大战,他们从此各奔东西。逐夜凉操纵狮子面罩模拟出一个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迎光踏上甲板。
姚黄云久久望着那个背影,直到吕九所从后头过来:“黄云,”他搭住他的膀子,指着舱外的水天一色,“大场面,你行不行?”
姚黄云勾起一侧嘴角,把那捧图纸塞到他怀里:“走,穿骨骼。”
岑琢看着他们,吕九所依然意气风发,他最好的哥哥,岑琢不肯穿骨骼,他就弄得满身是伤,岑琢少一只手,他就用唯一的发电站去换,岑琢想入关,他就傻傻地留在沉阳,直到自然而然被遗忘。
岑琢敛起神色,向船头走去,半路听到贾西贝的声音:“……修哥你吃嘛,可好吃了,我特意给你带的!”
他循声过去,见贾西贝抱着个破盒子,里头红红的一堆,拿起一个就往高修嘴里塞,是熟透的枣子。
“小贝偏心啊,”岑琢笑着说,“我怎么没有?”
贾西贝回过头,肉嘟嘟的小脸粉□□【白粉】白的:“有的有的,我和元贞带了好多来!”
岑琢没拿枣子,直接进入正题:“洛滨在哪个房间?”
“三楼最大那间,”贾西贝答,“出来可能不太适应,发烧了,意识不清,我派了两个人照顾他。”
病了,岑琢瞥一眼手里的须弥山:“等他清醒了告诉我,我有重要的事问他。”
突然轰地一声,船身剧烈摇晃,是舰载弹,外头接上火了。
岑琢立刻奔向驾驶舱,中弹的是增长天王号右舷一艘小艇,动力装置受损,人员正冒着浓烟向周围的船只逃生。
只见平展的江面上迎头驶来近百艘满载的战船,从左岸横向铺陈到右岸,占满整条河道,仿佛一道移动的闸门,要把染社隔绝在迎海市外。
是窈窕娘率大军到了。
舰队开始加速,岑琢下意识扶稳操作台,接着,听到增长天王号的鸣笛,两短两长,是突击命令。多闻天王号立刻跟上,精确调整船头角度,向着迎海堂的舰队右翼,大马金刀冲过去。
四大天王的体积、吨位、排水量远超钟意船队的任何一条船,可以无所顾忌,小艇们则不行,它们快速变阵,从纵向布局改为横向布局,各自找准位置,往迎海堂战舰群的缝隙里插,仿佛两片即将咬合的齿轮,犬牙交错。
岑琢的多闻天王号到位,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响彻江岸,被撞上的是一艘突击舰,整个船头扭曲变形,船身在应力作用下从中折断,燃烧着下沉。
其他舰艇也依次就位,与迎海堂错船的瞬间,双方同时弹出接驳索,金属爪钩固定、收紧、拉近,船舷和船舷相贴,骨骼随时可以登船。
有几秒钟的寂静,转瞬间,蚂蚁般的壹型列兵骨骼从增长天王甲板下的载重平台上脱离,铺天盖地涌向迎海堂的船队,对方的主力骨骼则抽刀迎敌,双方进入白刃战。
多闻天王号下锚,战斗中激荡的江水反复冲击船舷,剧烈的摇晃中,一具浅灰色的执刀骨骼猛然落在驾驶舱外,隔着纤尘不染的聚合玻璃,挥起合金刀,刀尖迎着日光,直指岑琢的眼睛。
一路上岑琢详读过迎海联军的资料,鲸海堂是南方第一大帮,有三名首领,各自掌握一个派系。这三人操纵三具相似的骨骼,分别是使用单刀的氕、使用双刀的氘和使用三把刀的氚,这具单刀骨骼应该就是鲸海堂一号堂的堂主,氕。
刀尖触上驾驶舱玻璃的刹那,船舷右侧猛地喷来一道烈火,直扑氕的目镜。氕迅速回刀遮挡,宽大的金属刀刃劈开火舌,红莲艳火卷着周围的空气,把驾驶舱的视野全部烧红。
随后,船舷左侧响起机枪声,是配合转生火的日月光,岑琢眼见氕的右侧目镜被穿甲弹击碎,发出愤怒的嚎叫。
与此同时,吞生刀和金刚手在船尾,对手也是一具浅灰色骨骼,双刀耍得虎虎生风,吞生刀向他放了两枚光子炮,他都灵巧躲过,闪避中还有余力回手伤了金刚手一刀,是鲸海堂二号堂的堂主,氘。
吞生刀向金刚手比个手势,吕九所立即开启钚动力,亮出大掌,向氘擒拿过去。二人有来有往,旗鼓相当,姚黄云瞅准时机,抡起毒素刀划向氘的胸甲,深深一道裂痕,直透电路组织,被腐蚀的金属打着火星发出刺鼻的气味。
大大小小的遭遇战在双方舰队中爆出团团火花,窈窕娘两手空空,站在自己中军大舰的甲板上,一身浅红色的柔和装甲,三米五以上的身高,却因为体型过于纤细,显得没那么有攻击性。
它在观察空中,牡丹狮子一直在附近迂回,有三分钟了,慢慢向它接近,钟意在御者舱里发笑,这么一身红彤彤的装甲,瞎子才发现不了。
陡地,一个黑影出其不意从目镜视野的边缘闪过,紧接着,左肋遭到重击,还没等钟意看清袭击他的是个什么东西,牡丹狮子突然从半空急速俯冲,两把临时装备的合金刀双双搭着肩膀,落地的刹那赫然反剪,剪开窈窕娘身前的气流,即将割断它脆弱的颈部装甲。
这种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后仰,但钟意敏锐地捕捉到脑后的风声,他扎稳不动,就地张开双手,上下一抖,特殊镇流装置形成的高压产生电流,出现两个瞬时电场,一左一右仿佛两把“雷霆”,闪着刺目的光悬在窈窕娘的掌心中。
高压电流先后出手,往前震断了牡丹狮子的双刀,往后打飞了脑后的流星,钟意一头冷汗,操纵骨骼跳出伏击圈,幸亏他反应快,否则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