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芷的声音从容淡定, 说着抱歉，却在她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歉意。
而在座的所有人, 内心深处也再没有一点对于她迟到的愤懑。
百鬼开道，黑白无常随轿，她的一切都让在座的所有人恍然间觉得——
他们不配她的守时。
她只要到了，就是他们的荣幸！
因为刚刚百鬼到来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所以此刻, 整个大堂的位置都空了下来。
她抬脚，迈步直接走到了上首。
一手取下剑，放在茶几上，一手掀开白大褂, 从容自信地坐下，潇洒又慵懒。
一切都是那么行云流水，一切又是那么自然而然。
仿佛她天生就该坐在上首！
他们合该在她之下，休想与她平起平坐。
黑白无常依旧站在她的的两侧, 动作间是对她的恭敬，而两双死鱼眼却毫无感情的看着众人。
百鬼分列两侧, 天师们只有大厅中间的位置。
在这种场景下, 他们竟然下意识不敢坐, 甚至不敢乱动一下。
至于刚刚莫白芷说得……现在说吧？
他们敢吗？！
莫白芷没来之前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声讨她！
他们因为她的迟到, 因为她的“放鸽子”行为, 对她大肆贬低。
董天师他们甚至还出手了！！
然后……
董天师等人被反噬，道基全毁，身负重伤，以后没了道法, 连天师都不是了，更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而莫白芷，毫发无伤，还带着百鬼，大喇喇到来，直接坐在了他们的上首。
甚至，她还淡定地让他们现在说吧。
他们还敢说吗？！
所有天师都陷入了沉默，余光看着百鬼和坐在上首、眉心一点红的莫白芷，眼神警惕又狐疑。
张天师一直撑着旁边的桌子，此刻终于缓过了那口气，睁开眼睛，眼中多了几分清明。
莫白芷就是地府阎王！
不是阎王，不可能有这种阵仗。
不是阎王，眉心不可能有那一点红。
不是阎王，更不能有这种命格！
张天师也不敢相信为什么会有阳间的人成为阎王，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他再来质疑！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声讨莫白芷。
——但他们有谁敢对阎王大呼小叫？
白芷见他们都不说话，挑了挑眉：“怎么？我没来的时候不是说得挺热闹吗？怎么我到了，你们反而沉默了？”
她那一双金丝边眼镜下的双眸，带着戏谑，嘴角的笑容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猖狂至极！
也不是所有天师都有张天师的见识。
刘天师性格直，脾气冲，而且阎王只存在于记载中，他所接受的传承，对阎王的描述只有几句话，他所知道的十分有限。
他刚刚虽然也听到张天师说阎王了，但是“莫白芷”是个人，他觉得定然不可能是阎王。
所以一看到莫白芷，他就放松了下来，只当这些鬼故意搞出这样的动静，只是给莫白芷撑场子。
因为莫白芷的话，他哪怕莫名害怕，还是鼓起勇气，成为第一个开口的天师——
“莫天师，我们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二，你和我们约了今天，但我们等了整整一天，你一直没有出现，大家就着急了些，希望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他倒是也不傻，虽然不像张天师那么恐惧，但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百鬼的出现，还是让他对莫白芷也产生了忌惮，说话就委婉了些。
要不是为了天师的骨气，此情此景，他或许也不会开口。
可无论再如何委婉，还是表达了态度——你迟到了，是你有错在前！
白芷闻言，神情依旧淡淡的：“我说了是今天，你看时间过了午夜十二点吗？”也就是说，她在十二点之前来了，就没有迟到。
刘天师脸色一沉，正要说什么，周围阴气突然变得凶猛，“叮铃铃——”铃铛被阴气震动，一连串的声音从铃铛处传了出来。
汹涌而来的阴气使得所有天师忍不住抬手抵挡，直到铃声缓缓停下，阴气才淡去。
只空气中，依旧还残留着让人不舒服的阴气。
刘天师不知为何，张了张嘴，突然就不敢说话了，眼神戒备地看着白芷。
——刚刚那阵阴风，肯定和她有关！
“莫天师，不，现在或许应该称为阎王大人。”张天师强撑着对着莫白芷行了一礼，态度恭敬，“玄学界张显宏，拜见阎王！”
当真是阎王？！
他的一声称呼，使得在场的所有天师露出震惊。
刘天师不相信，看向张天师的眼神也带着质疑：“张天师，她是人，怎么会是阎王？”
阎王怎么会是人？！
其他天师也震惊出声——
“不可能，莫天师是人，不是鬼更不是神，怎么可能是阎王？”
“她和地府有合作，您莫要认错了。”
“是呀，虽然百鬼开道，但也不一定说明她就是阎王啊。”
“地府早就没有了阎王，就连鬼差都是后来自己选上的，她绝对不可能是阎王！”
“张天师，你误会了吧！”
……
他们迫不及待想到听到否定的答案，因为“莫白芷是阎王”这件事显然不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
而且他们质疑也是有理有据的。
地府早就没有了阎王，这是好几代玄学界众所周知的事情。
如果有阎王，地府就不可能那么乱，如果有阎王，他们天师就不可能凭借制服鬼的能力，拥有如此高的地位！
鬼是属于地府，审判鬼是阎王的权利，就是因为地府没有阎王，所以他们天师们才能对鬼肆意出手，才能拥有如今这样的地位。
白芷和地府有合作，她要搞个排场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她是人，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他们质疑！
他们甚至怀疑是鬼和莫白芷故意这样做的，就为了震慑他们，就为了为地府谋取阳间的利益！
至于张天师……
他难道也和他们一起密谋？
“当真是放肆，阎王面前，休得大声喧哗！”黑白无常冷声呵斥。
黑白无常那两双没有任何情绪的死鱼眼，在看向这些天师们的时候，让他们忍不住心口一跳。
但他们还是昂着头，重新拿出了刚刚收起来的法器和符篆，眼神戒备。
——他们还是不相信。
张天师声音颤抖沙哑：“她是阎王，因为……命格，我看见了，看见了她的命格可怕，贵不可言……”
顿了顿，他抬头看了白芷一眼，又迅速惊恐地收回视线，“阎王……阎王眉心的红点，就是身份的象征！”
所有天师一震，猛地看向红点。
“红点？”白芷挑眉，甚至抬手摸了摸额间多出来的红点，“这是阎王的象征吗？你再详细说说。”
这个红点是轮回修好之后，重新运转的时候，突然出现在白芷额间的。
然后那一瞬间，地府所有的鬼都跪下了。
尤其是鬼差们，他们看她的视线，比当初她自封阎王的时候，还要狂热数倍！
那一副脑袋磕在地上，恨不得为她“肝脑涂地”的样子，就连白芷也有几分惊讶。
要知道，当初那些鬼差们对她低头，是因为被她威胁、恐吓，由不得他们不低头。
而有了这个红点之后，他们竟然是真心顺从，眼神狂热。
张天师愣了愣，随即解释：“回禀阎王，我也是从典籍当中看到的。我张家典籍当中说，阎王掌管生死簿，拥有轮回之力，眉心一点红，蕴含着无上神力。”
白芷摩挲着红点，眉头微微皱在一起。
她陷入思考中没说话，其他人就不敢说话。
就连那些不太相信的天师们，也莫名不敢开口。
于是，整个大堂陷入安静当中。
直到半晌之后，白芷突然勾唇：“我明白了，果然是高等世界留下的东西！拥有轮回之力吗？呵。”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冷。
444忍不住问道：“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它自从被白芷吓到以后，就非常非常安静，一点头都不敢冒。
但强烈的好奇心……
还是让它没有控制住自己，问了出来。
白芷在脑海中回复它：“444，你说被系统空间选中的宿主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吗？”
444茫然：“啊？”
它想了想，才说：“系统？”
白芷赞同：“对，是系统，有系统，就证明宿主被系统空间选中了，系统是媒介。那阎王是被什么选中？”
444：“被什么？”
白芷声音斩钉截铁：“轮回！阎王是被轮回选中的！轮回是中转站，是高等世界的产物，但显然，制造轮回的存在，并没有一直盯着这个世界，而是将这一切交给轮回。由轮回选择阎王，阎王统管地府！”
“所以现在轮回选择了主人？”444好像明白了。
白芷笑了：“是的，以前轮回坏了，所以它没有选择阎王，现在我修好了轮回，它选择了我。当然，我修好的轮回肯定和以前的有区别，所以我比以前的阎王，缺失了一些信息。”
她顿了顿，嘴角笑容越发明显：“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发现高等世界，其实并未时时刻刻盯着安排好的世界！他们不是无所不知！”
“什么意思？”444一脸茫然。
白芷声音轻轻，如同魔鬼低语：“444，红点是阎王被选中的标志，你是我被选中的标志！”
“啊？”444更加茫然了。
它当然是宿主被选中的标志啊，它的魔鬼主人，为什么要强调这个问题？
白芷嘴角笑容灿烂，却并未再给444解释。
高等世界并未盯着他们安排好的世界，那么……444的造物主，定然也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他们这些任务者的！
444是它的造物主的产物，这个产物独立活动，如同轮回一样，选择着一个又一个阎王，分配着要做的一个又一个任务……
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她和系统空间之谜，越来越近了！
白芷在脑海中和444的对话其他人不知道，闲书成就看见白芷问了张天师之后，嘲讽一笑，说出那句让人困惑的话语。
她明白了什么？
什么高等世界？
她为什么要“呵”轮回之力？！
闲书成迷惑，张天师等人也同样一脸迷惑。
然而白芷已经睁开了眼睛，金丝边眼镜下的双眸，带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她看着张天师，缓缓开口：“张天师，感谢你为我解惑。”
“应、应该的……”张天师下意识应了。
白芷的视线又看向闲书成。
对方下意识身体紧绷，整个人都绷紧了，眼神惶恐。
——这个女人真是隔两天不见，就能恐怖加倍！！
他之前去地府的时候，她还是自封的阎王，这才两天，她就成了真的阎王了！
“他们既然不愿意说，那你来说吧，他们找我是要谈什么事情。”白芷淡淡道。
闲书成立刻上前，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全都解释了一遍，一五一十，十分详细。
最终，他还忍不住添油加醋——
“他们还把我绑了起来，想要用我作为人质要挟您！”
白芷闻言，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闲书成立刻闭嘴，老老实实缩着脖子，站在一旁去了。
刚刚，白芷的眼神告诉他——你不配。
好吧，他确实不配，就算宰了他，莫白芷也不会有任何动容的。
闲书成已经完成转述了，总结下来，就是——
【这群天师们觉得现在阴阳两界实在是太平静了，没有事情可以做，所以闲得蛋疼的他们，准备搞点事。】
天师们：“……”虽然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是这样转述出来，怎么就这么丢人呢？
其中一个天师尴尬地开口：“莫……莫天师，我们只是担心鬼在阳间影响不好，而且鬼总是和人混在一起，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话就是开了个头，其他天师也纷纷道——
“对，我们本意只是和你商量一下，鬼在人间还是不要和人接触比较好吧？”
“不管是鬼屋还是去上班，都有违纲常，不太合理。”
“我担心吓到了人，闹大了弄得人心惶惶。”
“是呀，而且如果大量的鬼来阳间上班，对阳间的影响肯定非常大，如果一直只有少部分的鬼活动，对地府而言，也没办法缓解压力。”
“地府的压力还是要靠阳间缓解，总要尊重一下我们的意见，好好商量个对策。”
……
他们越说越有了底气，甚至刚刚的害怕和恐惧都消失了不少。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冷哼一声——
“你们在放屁！地府的轮回已经修好，现在，地府的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
“而且现在地府重建，可以容纳下更多的鬼，根本就不需要依靠你们阳间！别太看得起自己。”
众人一愣。
什么？
地府的轮回好了？！
这消息简直和地府有了阎王一样令人震惊！
虽然——
他们还是不太相信莫白芷是地府阎王。
白芷看着他们，取下眼镜，一边擦拭着，一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