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 (3)(2 / 2)

独占韶华 久岚 0 字 2022-01-06

当然是总在叫她若若了,可杜若摇摇头:“没有!”

那种欲盖弥彰的心虚,叫他又一阵想笑。

他没有再说话。

静默使人紧张,刚才他随口问两句,她一一答了,不曾觉得困难,但现在安静了,她的心就跳得异常的快,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男人味道,这不像姑娘的清香,而是会让她头微微的发晕。

她有点承受不了这种压力。

就在她快要求贺玄放开她时,他自己却松了手。

站起来时,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怔了怔,抬头看向他。

“想自己下去吗?”他问。

她一下就跳了起来:“不不,我不行的。”

他嘴角略挑。

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笑意。

大约是觉得她太笨了,其实他怎么可能把她留在这里,父亲母亲肯定会追究的,她怎么没想到呢,她咬了咬嘴唇,走到他身侧:“你就不怕被别人发现,今日蒋家那么多的人。”

“这里是西楼,蒋家最偏僻的地方,就角门那里有四名守卫,另有巡夜的,半盏茶功夫才过来一趟。”

他竟然了如指掌!

杜若惊讶。

他俯视下方,在看向她时说道:“是不是仍要去湖边?”

“不,我怕她们已经回去了,恐怕说书的也说完了呢。”她想起一事,“好像还出了什么意外,蒋夫人看着有点着急,想来宾客们很快就要走的。”

他唔了一声:“你说的没错,只怕宴席是要散了。”他略弯下腰,手搭在她腰间,“你一会儿别发出声音。”

她点点头。

他便带着她从屋顶越到了对面一座墙上,又是几下纵落,不知他怎么走的,也不知如何借的力,就好像书里说的飞檐走壁般,她很快就到了一处侧门。隐隐听到里面有姑娘们的笑声,竟是离庭院很近了,她松了口气,想要走,却发现脚踩在地面时,有点头重脚轻。

他扶住她:“进去是正房的南面,你只消沿着爬山虎绕过去就到,那边很多人不会注意到你,你唤了自己的丫环便是。”

她嗯了声,轻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语。

她撇撇嘴,拔脚要走。

他却没放,忽然低下头在她唇上吻了下。

好像蜻蜓点水一般,快而轻,她反应过来时,心跳的杂乱无章,却又不知说什么,盯着他俊美的脸看得片刻,她连忙走了。

可香味还留在那里,温热也好像还留在他唇上。

贺玄注目了会儿,隐入黑夜。

另一边,赵豫失去了杜若的踪迹,意兴阑珊,原路正返回去。

夜色深深,这一路竟是无人,他今日原是不想喝醉,奈何心情不佳,又有人敬酒不知不觉便喝多了,可也应了那句,酒入愁肠愁更愁,这些酒丝毫的没有消解他的郁气。

随从们劝解他,他嫌聒噪,把他们都赶退了。

此番抬头看看月色,到底是无奈,他长叹口气,喃喃自语:“是该回去了。”

虽然那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殿下。”

他回头一看,只见那黑暗里有道婀娜的身影,穿着姜黄色襦裙,头上戴着玉簪,他已经看出是谁,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她那一张脸就更加清楚了。

长眉细眼,肤色雪白,很有女子的娇弱之气,他带着三分醉意的道:“周姑娘,还真巧呢。”

他一边说一边走得更近,两人不过才几寸的距离。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然而周惠昭并没有避开,关切的道:“殿下你该吃些醒酒汤,蒋夫人听说好些人喝多了酒,已经令厨房在熬了。”

他摇摇头:“我没有醉。”

周惠昭就笑起来:“醉了的人总是会那么说的,殿下还是不要逞强,不然第二日起来不舒服,会影响殿下的事情呢。”

她声音很温和,如春风,带着点儿宠爱的劝诫他。

赵豫觉得心头一热,他有点控制不住的就抱住了她,身边并没有惊呼声,因为周惠昭也没有带丫环出来,但是她自己却受到惊吓般,瑟瑟发抖的道:“殿下,您莫要这样。”

姑娘的身体很软很香,赵豫听着她恳求的话,心里是不在意的,周惠昭对他的爱慕他一早便已发觉,今次独身前来,还同他装什么呢?他低下头就堵住了周惠昭的嘴。

那般热情,极尽所能的索取,周惠昭被他弄得有点疼,却又正中下怀,因她能感觉到赵豫是喜欢她的,不然就不会对她上心了,毕竟赵豫的身份摆在那里,每日献殷勤的姑娘数不清,可他都没有正眼瞧过,唯独她……只可惜皇后娘娘却看上邵姑娘。

她嘴角挑了挑,但那到底是个笨人。

她一边躲闪,一边谨慎的给予,也并没有完全的交出来。

赵豫此时已经有些晕头,想要将怀里女人的衣服都扯开来,可偏偏不如愿,那种求而不得的刺激叫他大口喘着气,他忽然有些恼火,一把抓住她的发髻,低声喝道:“你以为你是谁?小婊,子,今日本殿大发善心,你还装什么蒜?快些松开手,到时本殿还能赐你个侧室!”

竟是满口的不屑与侮辱,周惠昭只觉自己掉入了冰窖一般,从头冷到脚。

她忍不住就哭了,可却不敢发出声音。

眼泪流下来,湿漉漉的。

赵豫借着月光看见,一下又觉得厌恶起来,猛地推开她。

可就在这时,暗夜里,一支箭好似闪电般的射了过来,直指赵豫的心口,赵豫不像赵蒙,爱好武艺,他只懂得皮毛功夫,哪里会有这样的敏捷,那箭不偏不倚就射了进去。

血从他胸口喷溅,弄了周惠昭一身,瞧见面前的人五官抽搐,她吓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尖叫起来。

护卫都被引了过去。

蒋老爷得知,大吃一惊,那是太大的事情了,大到他无法承受,他甚至有点无法镇静。

“有贼人夜袭。”贺玄这时进来,手里抓着一人,用力一推,那人滚葫芦般摔到了屋内,他一眼没看,沉声道:“蒋大人,你立刻封锁所有大门,巡视任何能藏匿嫌犯的地方,”他直接下命令,“大皇子被刺,所有人不得出入,违令者即时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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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此时已经在庭院里了,正同杜莺,谢月仪等人汇合,准备与长辈向蒋家的人告辞呢,谁料却听见外面的嘈杂声,只见一队队官兵举着火把,疾风般的走了过去。

众人大惊。

蒋夫人从丈夫那里得知消息,惊得后背都出了冷汗,她强做镇定的道:“众位夫人,因后院出了一桩祸事,衙门要查案,还请随我去里面坐坐罢。”

什么样的事情要出动这么多的人,还是在蒋老夫人的生辰宴席上?

那蒋大人可是漕运河的总兵,颇得皇上信赖的,众人心知肚明,一定是滔天大案了。

可在蒋家会发生什么呢?

她们怎么也猜不到。

杜若倚在杜莺身边,不知为何想到贺玄,心想该不会跟他有关吧,毕竟那时候她就奇怪上了,贺玄竟然对蒋家的院落那么熟悉。

他到底做了什么?

厢房里,众多女子交头接耳。

而男人们那边,更是乱了套,因他们是知道赵豫被刺杀了的,杜云岩愤怒道:“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刺杀大殿下,那是活腻了!”他问蒋老爷,“大殿下的伤怎么样?”

他可是想把杜莺嫁给赵豫的!

蒋老爷面色很不好,赵豫被刺伤之后,他们就连忙去请大夫了,也派人去宫里禀告,恐怕是要派御医来的,只是……他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杜云壑皱眉训斥杜云岩:“你胡乱问什么,这种事蒋老爷是很为难的。”

杜云岩要炸毛,杜云壑厉声警告他:“你现在说错话,连累的都是你自己!”

他们就要分家了,没有谁还能没有条件的照顾着他,杜云岩被这话唬住,倒也不敢说了。

长安的宫殿里,赵坚原是在批阅奏疏,就听见黄门来传话,等到他听清楚说了什么,手里的朱笔一下子就掉落在了案台上。

竟然有人刺杀赵豫!

他连忙站起来:“豫儿伤势怎么样?”

黄门惶恐道:“蒋家那里说得不清不楚的……”

“快让御医去蒋家,快!”赵坚大踏步朝外走。

虽说赵蒙在晋县被刺,他是有点怀疑赵豫的,然而他也并没有完全就认定是赵豫,那是他的儿子,他们两兄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所以就算有些冷待赵豫,他也并不是就不喜欢这个儿子了,现在听说他被刺,不知生死,怎么会不心痛?好像自己也被射了一箭。

赵坚骑着快马,很快就到得蒋家。

众人见皇帝亲临,纷纷跪下来行礼。

赵坚哪里有空见他们,喝问道:“豫儿呢?”

蒋老爷连忙领着去客房。

他的脚步是沉重的,甚至有汗从他额头上流了下来,夏袍也湿透了,这桩事就发生在他家里,他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也无法想象赵坚的盛怒。

那恐怕是像雷霆一样的威力,他们蒋家兴许就要被劈碎!

厢房最里面便是一张床,赵坚大踏步进去,发现金大夫已经到了,但他不是站着的,他跪在地上,头碰着地面,见到他来也没有抬起头。

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赵坚浑身都有点发冷,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大儿子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面色跟雪一样的白。

一直到第二日卯时,在蒋家的宾客们才能离开。

老夫人没有去,但蒋家出事她是知道的,她也没有心思去睡,虽然中间时不时的有些瞌睡,还是等到了杜云壑归家。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殿下……”

“御医无力回天,大殿下薨了。”

老夫人心头一跳,赵豫今年不过才二十,竟然真的死了,她忍不住动容,轻叹口气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可都是去蒋家贺寿的。”

“有伙盗贼潜入长安,就在隔壁陈家作恶,许是还想做笔大买卖,便翻了蒋家的墙头,有几个护卫也被射死了,大殿下当时正在后院那里,身边无一随从。”不止如此,他被射杀时,正跟周家的姑娘不清不楚的,只这是秘闻,没有几人晓得,对外是决不能传出去的。

他脑海里,浮现出赵坚复杂的神情,想来是对赵豫又爱又恨。

可那毕竟是他亲生儿子,再如何,他都是心痛的,只怕连带着蒋家都要遭殃了,还有守城的,巡街的官兵只怕都没有好果子吃。

老夫人道:“没想到大殿下的命如此不好,偏偏就遇到盗贼犯案。”

虽然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然而事情太凑巧了总是不太合理,只杜云壑这些不会同老夫人说,而今已经抓到三个贼人……他忽然想到,要不是贺玄指挥得当,只怕是一个人都抓不到的,毕竟蒋家人多,浑水摸鱼要逃出去不是难事。

他眉心拧了起来。

该不会是那孩子?

可转念一想,贺玄真要杀赵豫,杀就杀了又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弄出什么嫌犯来,再说,他没有杀赵豫的理由,但或许,他是知道这桩事情的,眼睁睁看着赵豫被杀也未可知。

历经那些事情,这孩子的血早已冷了。

杜云壑站起来,与老夫人道:“很晚了,娘快歇着吧,莫熬坏身子,儿子回去吃些东西,等半个时辰后还得去衙门呢。”

虽然他们一个个都被耽误了时间,可这日衙门照旧要去,这节骨眼上谁敢偷奸耍滑?哪怕是几日不睡都不能有半句怨言。

老夫人心疼儿子,连忙道:“既然还有半个时辰,便闭着眼睛打个盹也好……”又叮嘱厨房,“赶紧去杀只老母鸡,放点人参进去,炖到午时正好,你再忙也记得喝上一大碗,你可不比年轻人了,不像凌儿,别逞强,知不知道?就是凌儿也得喝着。”

“儿子晓得,一定会喝的。”杜云壑告辞出去。

老夫人这才歇下。

南苑里,杜若已经收拾好了,照理说那么晚的时辰,应该是疲惫不堪倒头就睡的,可是她却是一丝的睡意都没有。

她在床上已经翻了几次,因总会想到赵豫,没料到昨日在蒋家那次见面竟然是最后一次,她忍不住的心惊,她甚至有点不能相信,毕竟在梦里,赵豫也是当上皇帝的,可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去世了,还是这种无妄之灾,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要说梦不对,却也对了一部分,可要说是对的,现实却不一样。

她忽然有点怀疑那不是预兆,预兆是必将要发生的。

而这或许是本来要发生的事情,但因她的改变,就会变得不同,就像最初,假使她还与赵豫亲和,那么她兴许已经与他定亲,嫁给他,而父亲也会扶持他登上帝位。

她怔怔的看着淡青色的蚊帐顶,那么,将来贺玄还会做皇帝吗?

大燕大皇子赵豫薨于七月三日,赵坚从那日起便没有早朝,而事务多数竟是交于宁封处理,包括在蒋家抓到的盗贼,也让他审理。然这十来天并没有问出什么,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桩极其普通的盗窃杀人案,但他并不敢松懈。

翻阅完以往的卷宗,他捏了捏眉心,与小吏道:“近日二皇子还不能下床吗?”

“是,听金大夫说还得躺上数月。”

那日,赵蒙见到被人抬回去的赵豫时,却是从床上滚了下来,痛哭流涕,后来守灵时陪在旁边,一刻都不曾离开,要说这份兄弟亲情,着实是令人动容。他唔了一声:“等到大皇子安葬,皇上便要重新早朝了,你把我批阅的奏疏拿去给齐大人看。”

赵坚担心齐伍年迈不堪劳累,才让宁封负担更多,涉及到紧要的事情,仍得齐伍,可见他心里最信任的人还是那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老臣。

小吏领命。

宁封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袍,忽地又问:“雍王仍在操练兵马?”

小吏道:“比以前还严苛,大周许是想趁乱发兵。”

“又不是大燕遭到叛乱。”宁封眉头挑了挑,赵豫去世,虽然赵坚受了重创,可大燕仍是兵强马壮的,大周不会那么没有耐心,他更担心的是内部。

这才建国几年,大皇子就没了,要真是内斗导致,将来不用大周,此地也是腥风血雨。

他抬头看一眼外面,却是阳光晴好。

很快就要到中秋了。

这原是一个喜庆的日子,要是以往,杜家早早就要准备了,但现在长安城谁家敢玩闹嬉戏,便是之前的七夕节,姑娘们也不曾过,生怕被人寻到错处连累到一个家,杜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光是在家里逗弄一对兔儿与鹦鹉了。

杜莺来看她,手里拿着几根萝卜:“厨房剩下的,我叫木槿去取,顺便给你带来。”

她虽然不喜欢动物身上的骚气,但是杜若养的,她并不厌恶。

杜若笑着谢了,请她坐下来,打量她的气色。

杜莺道:“皇上看在大伯的面子,准许金大夫于我看病,总是有点成效呢。”她顿一顿,“往前也不知有那么厉害的大夫,我有次问他,他说是从武山来的。”

“武山?”杜若好奇道,“我见话本里提过这个地方,那里有个青木谷,他难道是那谷里面的人吗?”

杜莺笑起来:“话本的也能当真吗?我是没有听说过的。”

可杜若就是就几分的孩子气,叹口气道:“要是青木谷的传人就好了,一定能把你治好!”

“已经好一些了。”杜莺笑一笑,“难怪他能当御医,幸好来了长安。”

两人正说着,有个小厮过来传话,说刘氏来看杜莺,在那里等着。

杜莺秀眉略微的挑了一下,并不十分情愿,可想着刘氏这样的性子,既然来了,恐怕便要一直等着她的,用一种很可怜的姿态。

“那我先走了。”她告辞一声。

院子里此时已经有桂花盛开,香味很是清甜,叫人忍不住想起那些可口的点心,杜莺最近食欲也不错,在路上就使人去厨房说,让她们做点桂花糕,到时候给长辈们,姑娘们都端去一些。

路过西边一道角门时,她顿了顿,脸色变得有些黯然,大概用不了多久,杜家就要一分为二了罢?

屋里刘氏等得许久杜莺才回,她连忙起来笑着道:“莺莺,前不久我看中两匹料子,心里想着你穿着定然漂亮,你今日同我一起去看看,顺便便在裁缝店将衣裳做了。”

杜莺怔了怔:“府里不是每季都有新衣吗?”

“你而今身体好了,为娘觉得再多的裙衫都不够你穿的。”刘氏拉一拉她的胳膊,“你便同娘去吧,娘攒了银子便是为你们的。”

她自己穿得很素,从来不添置什么,哪怕头上戴的簪子都已经是有点旧的了。

杜莺到底还是心软的,说道:“那便去吧,做完就回来。”

两人坐了马车。

长安的街道也不比以前热闹,很少有叫卖声,显得安安静静的,杜莺起先并没有在意,闭着眼睛歇息,可她的鼻子十分的灵。原先走那条道,必定是要经过各种小吃铺子的,烟火气很重,但这里并没有,只有些树木的清新,她一下就把帘子拉了开来。

那是在一条巷子里,瞧着路过的各门各户,大门都涂着红漆,不是平头百姓家,那是官宦人家了,杜莺回头盯着刘氏看。

她眉眼有几分威严,刘氏心虚,突然就哭起来:“为娘也是为你好,莺莺,其实是童家相请,我说与你祖母听,你祖母竟然没有答应,我只好……莺莺啊,你莫要怪我,你去看一看,定会满意童家的,只要你自己愿意,老夫人疼你,肯定也会同意,为娘不会害你的。”

眼看着又一年过去,刘氏实在怕出意外,因她觉得杜莺也没怎么好转,只是饭多吃了几口又有什么用呢!到时再严重起来,还能嫁谁?既然童家想娶,便应该快些同意了嫁出去,趁着两家也还没有分家。

杜莺没想到连刘氏都出卖她,杜云岩就算了,刘氏也这样,她一下气得脸色发白,只觉喉头有什么要涌上来,她强行压下去叫道:“停车!”

可车并没有停,刘氏这回也是难得胆子大与车夫说好了。

然而杜莺在气头上,哪里会迁就刘氏,她咬着牙,弯着腰挪到前面,一把推开要拉她的母亲,从车里面就往外跳了出去。

只她不是杜蓉,那一刻虽有杜蓉的倔强,但却没有杜蓉的身体,脚一崴就摔倒了,疼得脸色惨白,但这毕竟是在路上,她手撑着要起来。谁想到一只手却伸在她面前,她看清是谁,撇开了脸,那人并不理会她的鄙夷,手抓在她胳膊上,将她提起来道:“这时候还置气什么?你难道不是要逃跑?”

杜莺一怔,发现杜家的马车停了,刘氏满脸是泪的朝她跑过来,而一直跟随她的丫环们竟都不在,恐是被马车刻意的甩在了后面。

袁诏见她不动,径直将她推上旁边的马车,也不管刘氏在叫什么,他便让车夫起行。

“我送你回去。”他道。

车轮滚动起来,撵在地面上发出粗哑的声音,杜莺听着,也听到了刘氏在后面喊她,一声声的,好像小时候那样的温柔……

可时间把什么都改变了,母亲不像母亲,父亲也不像父亲。

她无声的哭起来。

眼泪像河水一样。

袁诏默默看着,他原是要去拜访住在这条巷子里的林大人,不料听见车夫发出惊诧声,他往外一看就见杜莺从车上跳了下来。

那一刻他是震惊的,不由自主让车夫停下车,走到她身边。

也不知是什么驱使,就好像那天他送方子给她,又或者第一次见到她时,从心头涌上来厌恶的情绪……有天在山头,甚至还对她说了极为刻薄的话,让她吐了血。

脑海里,浮现出他亡妻的脸孔,她病了,他也没有好过,那几年眼瞅着她日渐消瘦到去世,他也好像得了重病般的被日夜折磨。

有着这样病弱身体的人,其实是不应当成家的,因为一旦喜欢上就无法承受那种失去的痛。

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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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马车就要到杜家门口,杜莺擦一擦眼睛与袁诏道:“请把车停下来。”

袁诏略微挑了下眉:“连句谢谢都没有吗?”

杜莺沉默了片刻,说道:“谢谢。”

刘氏原本要带她一起去童家,现在她走了,那边的马车肯定就在后面追着,应该很快就要到了,她可不想为一句谢不谢与袁诏对峙起来,浪费时间。

袁诏侧眸看她一眼。

她挺直了背,面无表情,好像刚才哭的不是她。

他叫车夫停车。

杜莺稍微拉着裙角从车上下去,袁诏看她就要踩到地上了,淡淡道:“你的病原该戒怒戒忧,想来大夫也提过。”

可刚才,她的愤怒显然是冲破了头顶,姑娘家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杜莺没有说话。

她如何不知道,所以她总是忍着,不像杜蓉那样动不动的就发怒,她也知道发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然而刚才,她到底没能控制。

是她失策,她本是能劝刘氏回去的,只要再花些时间有点耐心,就不用这样大动干戈,不止扭伤腿甚至还让袁诏看见她软弱的一面,她自嘲笑了下,走出了马车。

风吹起她的裙角,露出她纤细的身材,好像杨柳一般的瘦弱,袁诏扫了一眼让车夫驾车走了。

果然刘氏的马车很快就到了,见到杜莺,她忙忙得从车上跳下来,哀求道:“莺莺你不要生我的气,莺莺,为娘本意并不是要强迫你……你的腿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伤了?”

腿再疼也没有心里难受,杜莺低声道:“你见到祖母,祖母若是问起,便说我们原是去裁缝店的,我不小心崴到故而回了来,别的一字不要提。”她扶着才赶到的木槿的肩膀,坐到车上,“你不要再替我的终身大事担心了,不然我绝不会像今日这般等你,我会直接去见祖母的。”

假使老夫人知道真相,知道刘氏瞒着她骗杜莺出门,只怕会发很大的脾气。

刘氏一向是怕老夫人的,闻言脸色一变,低声道:“莺莺,我是为你好啊,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明白。”杜莺略抬起头,“你以为我要死了,但是你再这样,我死的更快。”

刘氏心头一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回到府里,杜莺便径直去了住处,一句都没有再搭理刘氏,刘氏心想她为这女儿什么都不顾了,她却不领情,又想着杜莺说的话,像是在诅咒她自己,又觉心痛,一路哭着回去。

这件事老夫人到底也没有知晓,只以为杜莺是崴了脚,亲自过去看了看,倒也并无大碍。

大皇子安葬之后,就要到中秋了。

宫里却是愁云惨雾,秦氏每日以泪洗面,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儿子的离世,赵宁经常过来相陪,本来她与赵坚为上次那件事有了怨怼,但现在却不是念念不忘的时候,她毕竟是赵坚最亲近的妹妹。

“豫儿小时候很喜欢过中秋节的。”赵宁道,“我记得他最喜欢吃我们家厨子做的月饼,那是苏式的,很甜,后来牙齿掉了,你就怪我给他吃多了。”

秦氏想到赵豫年幼时的情景,他那些调皮事儿,更是心痛。

“大嫂,你难道想变成齐夫人那样吗?一辈子都难以开怀,”赵宁道,“你该学学我,我没了丈夫,可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豫儿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安慰,毕竟他已经不在了,大嫂!你还有大哥,还有阿蒙,伦儿呢,你叫他们怎么办?不如我们团团圆圆过个中秋罢?没了的人再怎么难过也不会回来,在的人更该好好的对待的。”

秦氏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倒是赵坚道:“城内百姓们也是压抑了许久,毕竟是中秋节……”他吩咐黄门,“叫御膳房多做些月饼,等到那日给官员们一家家都发送下去。”

那是准许百姓过节的意思。

赵宁朝赵坚看了看:“皇上英明。”

等到从宫里出来,赵宁问宋澄:“不是说廖大人断案无双吗,结果竟是一无所获?还是你藏着掖着没有告诉我?”

他是去乾县同廖大人一同查案的,可是等他们到了的时候,还能有什么证据?早就被破坏掉了,因赵蒙是个粗人,找到人只知道打,别的细节却不知留意,后来那两个人被打得死去活来的,也是满口胡话,叫廖大人素手无策。

不过廖大人却说过一句话,世上没有□□无缝的案子。

然而,他并没有再查下去。

宋澄回到长安时,没多久赵豫便被刺杀,他隐隐的有种不安,这是他自从出生之后,第一次亲身体验到的,可以说是害怕的感觉。

他叹口气:“便是查不到。”

赵宁眉头拧了拧,长叹口气:“真是多事之秋。”

去年中秋节赵豫送她夜明珠,想请她在赵坚面前说些好话,结果才隔一年就一命呜呼了,赵宁也是始料未及的,她道:“现在豫儿不在了,阿蒙定是太子,你可去看过他?”

“去了两回。”宋澄道,“尚在养伤,也不曾说几句话。”

赵宁道:“他便是伤好了,与你话也不多的,你舅父常说他性子像你舅父,但话却比你舅父少多了,只是打仗的神勇却是一般。”

宋澄听着,走得一会儿忽然道:“母亲,我往后还是会与杜家来往的。”

赵宁停下脚步,眸子闪亮的看着他:“你舅父因为杜家当众训斥我,你还执迷不悔?”

“有些事不是不悔就能解决的。”宋澄道,“母亲既然允许我参政,何必还要执着我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呢?我已经想过了,人也许忽然就会丢了命,等到那时候,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就像大表哥,便是皇子身份又如何,说没就没了。”

赵宁冷笑起来:“没想到你出门一趟还参悟佛法了,可四大皆空,情之一字也是空的。”

宋澄道:“真要悟了便出家去了,母亲莫担忧,也许儿子哪日也会忘却情字。”

被这儿子气得噎住,赵宁道:“随你,只我不妨告诫你一句,杜家因我,绝不会将杜三姑娘嫁给你,你这是自取其辱,你去杜家,休要提我名字,谎称我知错愧对他们。”

宋澄道:“若是提了,只怕儿子要被杜大人赶出门呢。”他笑一笑,“母亲既然觉得没有可能,就不要生气了。”

赵宁当真是哭笑不得。

到得中秋,宫里发放了月饼,赵坚为让老百姓宽心,甚至还使人去街道上挂了各式的灯笼,好让他们欢喜的过这节日,赢得百姓们一片丹心。

杜家也一样张罗起来,不过老夫人与谢氏道:“虽然皇上是善心,但我们还是不用大张旗鼓的,只一家子用顿饭便罢了。”

谢氏点点头:“儿媳也是这么想的。”她顿一顿,“二叔那里……”

这儿子是扫把星一样的,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不舒服,更何况谢彰也在,两人遇到尴尬,便道:“算了,也不用叫他了,他定会出去同别人喝酒,便叫了莺莺,峥儿同二媳妇。”

谢氏答应一声。

老夫人又让她看单子:“这是老大给我看的,还真要分云岩一半的家产,也是糊涂了!”她点点其中多处物产,“这些都留给小辈们,云壑云岩一个都不给,我看他们又能怎么样?说要分家,最后还是我做主的,就那几处两个兄弟分了,别的都暂时留在我这里。”

其实老夫人就是不给她看又如何,谢氏知道,她是尊重她这个儿媳妇,便连连点头:“母亲总是最英明的,您要怎么分,我们都信服。”

也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既不让杜云岩心生不满,又能顺利的分开来,还有一部分将来给小辈们或者留做后路。

老夫人看她不反对,就道:“过了中秋就办了罢。”

谢氏答应,低头看见老夫人抓着单子的手,那皮已经是有些松弛了,她的眼睛微微发红,这个家里,最辛苦的又何尝不是老夫人呢?

她告辞出来,先是去了厨房一趟,回来时遇到杜凌与杜若,杜凌给杜若提着鸟笼子,说是要带两只鹦鹉去湖里洗澡。

杜若好奇跟着去看。

那两只鹦鹉,其中一只正叽叽呱呱的叫,好像在说月饼,谢氏扑哧一声,女儿这馋鬼,教出来的鹦鹉只会说些吃食,她道:“怎么也得教个安好,富贵什么的,尽是说吃的,别人只当我们府里瓜子月饼都紧缺的很了。”

杜若还不曾说话,杜凌已经笑起来:“可不是,刚才还教说螃蟹呢,我说该教‘公子英武’!”

杜若揶揄:“你不就想鹦鹉夸你吗?可鹦鹉懂什么,不若我夸夸你,哥哥好英武哦。”

被她这么一说,杜凌倒有些脸红:“谁要你夸了?”

见两兄妹亲亲密密的,谢氏想到这两只鹦鹉是贺玄送的,自己极是喜欢,便道:“近日也不见玄儿,你每日去衙门可看到他?我是生怕他忙,不然中秋还得请他来。”

杜凌道:“我昨日遇到元逢,本是提前要说的,可元逢说他病了,我想着就算了,便等过完中秋我去他那里看看。”

谢氏关切道:“竟然病了?什么病?”

“像是风热。”

谢氏点点头:“我现在就请个大夫去王府看看。”又叮嘱杜若,“去湖边小心点儿,凌儿会游水你又不会,莫走近了看。”

杜若嗯了一声,可思想还停留在刚才杜凌说的话。

好像那么多年,她是第一次听说贺玄生病。

“他真的病了?”她怀疑的问。

杜凌道:“元逢还能骗我吗?”

可他怎么会生病,在杜若心里,贺玄就好像钢铁一样冷硬的男人,与生病那种脆弱是沾不到边的。

等到酉时,杜家为贺中秋,命下人们在屋檐下挂上了灯笼,也是天公作美,前两天下了大雨,等到昨日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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