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田辟疆这话刚刚落下,坐在父亲田婴下方的田文刚说出话,便被来自上首的一道目光给打断了。
然后田文看见父亲田婴上身挺直、面色郑重,对着上方的齐王田辟疆说道:「启禀王上,臣等确实有要事觐见。」
「据触子将军昨日派精骑传回的战报,联军已于半月之前渡过了沘水,并且于垂沙与楚军主力展开了决战。」
「垂沙之战,楚军主力遭受重创,甚至楚将唐昧也被我联军斩杀。」
田婴这番话语刚刚落下,上座的齐王田辟疆脸上立刻便是一阵欣喜之色闪过。
「彩,大彩!」
再度举起酒爵对着田婴、田文父子,就听齐王田辟疆放声说道:「相国、世子,以此爵贺我联军将士垂沙大捷。」
「请。」
一句话落下齐王田辟疆当即举起酒爵一饮而尽。
至于下方的田婴、田文父子心中虽然有其他话要说,但是眼见齐王如此,也只能举起案前酒爵附和。
不过齐王田辟疆这股欣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刚刚放下酒爵的他,立刻便注意到了下方田婴脸上的一丝肃然。
心中顿时一股犹疑浮现,齐王田辟疆当即对着田婴轻声问道:「寡人观相国神情,似乎还有话要说?」
「不瞒王上,臣确实是有话要说。臣以为垂沙之战联军固然取得了大捷,也基本完成了开战之前列国订立下的目标……」
在对垂沙之战的胜利给予了一定的肯定之后,田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臣以为此番对楚之战,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相国田婴的这番话语,让齐王田辟疆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他看来既然如今前线已经取得了大捷,就该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如何还要半途而废呢?
成为君臣已然数十年,齐王田辟疆对于自己的相国田婴十分地倚重,而田婴同样对于自己的这位君主十分了解。
当齐王田辟疆脸上的那一抹神情进入视野,相国田婴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而下一刻他的话语已然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启禀王上,此番我齐国之所以会和列国一道讨伐楚国,乃是希望削弱楚国,让其无法与我齐国争锋。」
「垂沙一战,这个目的已然达成,我齐军也是时候回师了。」
这一句之后,相国田婴突然停顿片刻,紧接着幽幽的话语声便出现在了齐王田辟疆的耳畔。
「毕竟此番积极参与攻伐楚国的,可不仅仅我齐国一家。」
相国田婴这一句提醒,立刻便让齐王田辟疆目光之中浮现了一道亮光。
此次诸侯联军之中,除了与楚国不接壤的赵国、燕国之外,剩余的秦国、齐国、魏国、韩国四家恐怕都对攻伐楚国有着积极性。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若是有楚国这个猛虎在侧,这四家诸侯又哪里能够睡得安稳呢?
只是在这四家之中魏国、韩国国力稍逊一筹,真正有能力决定这一场走向的也就是秦国、齐国这两国而已。
齐王田辟疆心中很清楚,自己的相国田婴刚刚那番话之中所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国。
念及此处,齐王田辟疆心中便开始了筹算,若是楚国就此沉沦那么受益最大的会是哪一国?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回答,正是地处楚国西北部的秦国。
事实上,若是楚国就此衰落下去,齐国能够获得的利益也并不小。
比如齐国与楚国一直在争夺的淮北之地,一旦楚国力弱无法坚守,势必会成为齐国的盘中美餐。
只是齐王田辟疆虽然对于淮北之地垂涎已久,但他却不是一位短视的君主,他明白什么叫做唇亡齿寒。
在原本的时空之中,如果说战国初期的历史是魏国一家独大的历史的话,那么到了战国中期便是一段齐国、楚国、秦国互相牵制的故事。
击败了魏国的齐国原本应该成为天下的霸主,只是他一头撞上了南方逐渐恢复强大的楚国;
在与齐国的交锋之中占据上风的楚国原本可以威逼中原,可是他又受到了来自日渐崛起的秦国的威胁;
数代君王励精图治的秦国无时无刻不想东出,只是他的向东之路上却遇到来自齐国的阻拦。
后来若不是齐国首先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吞并宋国,那么这三方之间互相牵制的平衡也很难被打破。
惹了众怒的齐国遭受到了来自以燕国为首联军的攻伐,而楚国也没有幸免于难,仅仅数年之后便遭遇到了来自秦军的猛烈攻势。
在抓住了这一个三方的平衡被打破了机会,并将与自己争锋的齐国、楚国连续扫出战场之后,秦国统一天下的大势已然成为了可预见的事情。
当然这一切也都是后话了,如今的齐王田辟疆可不是未来的齐湣王。
脸上神情忽然一肃,就听齐王田辟疆沉声说道:「既然如此,便让触子将军率军回师吧。」
「王上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