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1 / 2)

    从昏迷中苏醒, 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正常人都会懵上一阵子。裴渡却是脸色猝变,瞬间反应过来, 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一振袖子,却抖不落任何东西——显然, 被他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的武器,也没有逃过被搜走的命运。

    再一看, 前方的一面墙上,就挂着他们几个人的仙剑和乾坤袋。

    跌落密室前的画面在脑海里飞快闪过, 裴渡的双眸凶光乍露, 恶狠狠地剜了不远处的叶泰河一眼。

    他一早就应该杀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桑洱见他醒了, 挪近了一点儿, 关切地问:“裴渡,你感觉如何?骨头没有哪里疼吧?”

    裴渡吁出一口气, 皱眉道:“没有。”

    “那就好。”桑洱如释重负, 问道:“说起来, 我现在完全调动不了灵力, 你呢?”

    裴渡试了试,无果, 不忿道:“我也不行。”

    “你也一样啊。”桑洱叹气,有点愁了。

    根据原文的发展脉络,裴渡的武力值巅峰期,是在他二十岁后开启的。到了那时, 画皮妖怪这个级别的小BOSS, 于裴渡而言, 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喽啰罢了。

    但那是未来。

    现在的裴渡, 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就连董邵离身边的高手也可以重伤他。

    不能指望十六岁的他可以轻松地杀掉画皮妖、带飞全部人, 必须另想办法。

    这时,裴渡开始观察起了自己身上的绳索,低头闻了闻,露出了一丝狐疑的神色。仿佛是为了求证什么,他忽然侧过头,靠近桑洱的脖子,嗅了一嗅。

    几缕卷曲柔软的碎发落到了桑洱的锁骨上,有点痒。她忍不住微微后仰了些,问:“怎么了?有发现吗?”

    裴渡喃喃:“问题应该出在这些绳子上。”

    桑洱想起裴渡的母亲是魔修,又擅长蛊毒之术、偏门之道,传给儿子的东西,本来就特别杂。既然裴渡这样说,那么,这绳子十成十就是关键。于是,她露出了笑容:“太好了,只要找到灵力被阻遏的原因,就有了破除困境的方向,我们有救了。”

    “姐姐,你这么相信我说的话?”裴渡看她一眼,戏谑道:“就不怕我信口雌黄,或者干脆胡来一通?”

    “我知道你很聪明,懂得很多事。虽然平时爱说玩笑话,但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桑洱认真地说:“况且,你也没做过什么骗我、害我的事,我为什么不信你?”

    裴渡笑容的弧度几不可见地凝固了下。

    桑洱没有再看他的神色,动了动肩膀:“言归正传,这绳子有办法解开吗?”

    “我没认错的话,这玩意儿应该用魔修的秘法炼制过。”裴渡盯着那一圈圈的绳索,说:“炼制以后,以血为引,就能在被束缚者的身上形成一个法印。在一定时间内,可以阻碍其使用灵力。等上面的力量消耗完了,就会自动解开了。”

    “那要等多久才会消耗完?”

    “因人而异。”裴渡想了想:“我应该会比你快一点吧。”

    “怎么说?”

    裴渡于是解释了几句。根据他的引导,桑洱闭上眼睛,让灵力绕着金丹转圈。在十息之内,灵力只转了一圈。

    这意味着,在一天一夜后,她才会被自动解绑。

    裴渡也试了一下。果然,他的速度比桑洱快得多,大约还有六个时辰就自由了。桑洱觉得,这应该是因为他是魔修,和这些邪物的属性相同,所以,适应起来也特别快。

    六个时辰倒不算久。

    问题是,他们已经等不起了。

    桑洱有些头疼,在心中默默地梳理了一下。

    周涧春的小厮是在大前天的中午来拍门求助的——姑且把这看做是“第一天”吧。

    第二天,她和裴渡抵达蓟宁,在赌馆找到了跛脚五打听消息,晚上顺利地住进了常府。第三天的晚上,他们藏在常鸿光的书房床底,发现了邪祟的真面目。在第四日,天快亮时,一起跌进了密室,晕了大半天才醒来。

    如今,时间已经走到了第四天的深夜。

    六个时辰后,就是明天中午。那会儿,已经无限接近副本结束的死线了。

    不能把通关的希望全压到最后一刻。万一副本超时了,那就完了。必须要想办法,加快脱身的速度。

    就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桑洱的思索:“呵呵,你们终于醒了?”

    桑洱和裴渡一起抬头。周涧春显然深受其害,一听见这声音,就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只见不远处,赵姨娘——不,应该说是附身在赵姨娘身上的画皮妖怪,从一片昏暗的长廊后走了出来。那艳丽的妆容仍在,神情却有几分狰狞:“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臭修士,终有一日会找上门来,坏我的好事。好在,我先前从一个魔修的手里拿到了这几段用秘法炼制过的武器,如今,果然派上用场了。”

    顿了一顿,这妖怪似乎有些得意,忍不住嘲笑了起来:“当然,归根结底,你们只能怪自己太蠢了。本来我都没有发现你们是修士,是你们一窝蜂地自投罗网罢了,真是愚不可及啊!”

    桑洱:“……”

    大兄弟,你说归说,不要人生攻击还扫射全部人啊。谁又能猜到自己会遇到猪队友呢?

    不过,这妖怪的表达欲似乎特别强,一出场就主动而详尽地交代了自己是怎么拿到这几条绳索的,真的很像一个长了腿的读背景机器!

    俗话说,反派死于话多。说不定可以对这点加以利用,尽量拖延时间,以思考对策。

    望见画皮妖怪正走向自己,桑洱不死心地在背后暗暗磨着绳子,嘴上开始故意提问,转移他的注意力:“常鸿光是你杀的吗?你和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让他死得那么离奇和痛苦?”

    “不错。”画皮妖怪听了这问题,果然停下了步伐,十分痛快地承认了,面上染着一丝未彻底消弭的恨意:“但这都是他自找的!”

    “什么意思?

    “十年前,常鸿光被债主重伤,险些死在了郊野。我的姐姐好心救下了他,没想到,这却是一出农夫与蛇的故事!常鸿光伤愈后,假意感激我姐姐,其实早已看上了我们姐弟的妖力,偷偷找了两个臭修士,设下陷阱,谋害了我姐姐的性命,还将她的妖丹炼制成了补品!若非如此,他一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一切!”画皮妖的五官扭曲了起来:“这还不够,他为了用禁术改命,竟还抓了我去充当祭品!虽然我在最后关头挣脱牢笼逃掉了,但妖丹早已缺损,连正常附身、修复伤口都做不到!”

    当年,常鸿光与心术不正的修士合作,为了逆天改命,做了不少亏心事。在那会儿,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在之后的数年间,常鸿光的境况顺了起来,终于开始担心缺德事做多了会有报应。所以,他不仅变得十分忌讳鬼妖之事,还妄图通过做善事来给自己积德。这就是常鸿光多次捐庙、帮助过路之人的原因,还意外地博来了一个善人的美名。

    但天理昭昭。此等损阴坏德之人,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三四年前,画皮妖怪终于找到了常鸿光。可惜,那时的他被受损的妖丹蹉跎了太久,已经快没全形了。别说是杀掉常鸿光了,就连站在阳光下也够呛。只能另谋他法。

    桑洱想起来,岑苑曾说过,赵姨娘在三四年前生了一场重病,之后才得了梦游症,便恍然大悟道:“你附身到了重病的赵姨娘身上?”

    这很像郎千夜当年做过的事情。借人类的身躯来做暂栖地,以恢复元气。

    画皮妖怪冷笑了一声:“不错,这姓赵的女人当时病重将死,我就和她做了交易。我保她多活几年,她让我附身。”

    但他没想到,因为他充当过献祭之物,在附上赵姨娘的身体后,竟没有办法完全融合进去,不得不露着一张鬼脸在外面。

    赵姨娘醒来后,才发现梦中的交易确有其事,自己的后脑勺还多出了一张恐怖的脸。她本来就是胆小沉默的人,又知道常鸿光非常避讳妖怪神鬼之事,怕被他当成异端弄死,所以,根本不敢声张。

    就这样,这个秘密被瞒了下来。

    一晃三四年,靠着不断吸食活人的精气,画皮妖怪终于恢复到可以报复的程度了,再加上赵姨娘的躯壳本就羸弱,与他共存多年,已快用不了了。这才有了后续的计划,包括常鸿光的惨死,以及常鸿光在死前剖开自己肚子的诡异动作。

    “那些伶人呢?”裴渡开口:“他们之所以会变成干尸,也是被你吸了精气吧?”

    画皮妖轻轻一挑眉,没有否认。

    随着这些秘密浮出水面,原文获得补充,副本的进度条也开始缓慢上涨了。桑洱想了想,问:“岑苑脸上的伤疤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画皮妖怪的怒火仿佛被勾动了,愤然道:“那也是常鸿光这个畜生的错!他从前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老混子,对他老子和娘动粗,就为了拿他们的棺材本去赌。发迹以后也死性不改。苑儿的脸,就是他酒后所伤的,都是他自己找死!”

    桑洱摇头,轻声说:“常鸿光的确是自作自受,还有那几个修士,也应该付出代价,我不同情他们。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么多年来,被你吸食了精气的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了吧。还有这次的几个伶人和李姨娘,这些人可都是无辜的。”

    作恶者,总能搬出千万种理由为自己开脱。但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挥刀向无辜弱者的借口。

    在她身边,裴渡眼底掠过一缕暗芒,垂下了头。

    这就是他和秦桑栀最不同的地方。

    这世界上,人的天性,便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所谓的以德报怨、被伤害了也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去报复他人,不是伪君子又是什么?

    他只知道,谁伤害了他,他定要百倍奉还。不仅要杀了那个人,还要将和他相关的一切都捣烂、破坏,痛痛快快,方能解气。

    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和兽性难消的妖怪很像了。

    那厢,躺了大半天的叶泰河,终于挣扎着慢慢醒来了。一睁眼,看见此情此景,他懵了一懵,随即大怒:“妖怪,你绑着我们干什么?!难道是想杀人灭口?!”

    “杀你们?不。”画皮妖怪走上前来,暧昧地伸出手,似乎碰一下裴渡的脸,露出了几分贪婪的神色:“你这张脸,生得可真俊。比那边的伶人好看多了,正适合做我的下一副皮囊,可惜,就是额头黥了字……”

    桑洱急道:“你别碰他!”

    “哼。”画皮妖怪的注意力被桑洱吸引了过来,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用力地捏住了桑洱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头,阴恻恻道:“你生得也挺好看的。这皮肤可真嫩,比豆腐还嫩……可惜了,我更想要男人的皮囊。”

    桑洱:“……”没事,这一点也不可惜!

    顿了顿,画皮妖怪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扫过,忽然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我本来以为你和他是一对,但你潜进府中却是为了救另一个男人……”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鬼点子,阴森一笑:“那个伶人的脸皮没有瑕疵,这个少年却长得更俊,我选不出来。横竖你们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既然这样,不如我让你替我做选择吧,看你是打算让对面那个伶人受苦,还是让你旁边这个少年受苦。”

    桑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我妖丹有损,不能再用寻常的方法夺舍了。被我选为新皮囊的人,在今夜子时,必须承受活剥皮之痛。至于其他人,我只要他们的人皮给苑儿换脸,能给他们一个痛快的死法。”画皮妖怪肩膀耸动,张狂地大笑起来:“就看你更喜欢谁、更舍不得谁受苦了。”

    “……”桑洱久久说不出话来,瞳眸微颤,仿佛正在经历此生最艰难的抉择,缓缓地,将头垂下了,埋在了膝盖处。

    仿佛人在无助时,会自然地蜷缩起来。

    只有旁边的裴渡看见,桑洱的嘴唇似乎碰了碰衣襟。但具体的动作,却快得让他捕捉不到。

    随后,桑洱抬起了头,似乎终于做好了决定,虚弱而轻声地开口:“好,我让裴渡做你的皮囊。”

    裴渡蓦然捏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她。

    周涧春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显然,他也没想到桑洱会这样选择。

    画皮妖怪大笑道:“你已经做好决定了?不错,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裴渡,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是最后一次了。”桑洱慢慢转头,凝视着裴渡,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俯身贴了过去。

    她的双手被绳索束于身后,身体难以旋转、动弹,却在尽力地倾身靠近,在裴渡错愕的目光里,深深地吻住了他。

    四片唇瓣相贴,温热鼻息相撞。在顷刻间,仿佛有某种令人战栗的火光在雪地里爆裂燃起。在反应过来后,裴渡勃然大怒,狠狠咬了一口她的下唇。

    桑洱疼得闷哼了一声,却没有退缩,还顺势将舌头送进了他失守的唇缝里。

    伴随着她的舌头,被送进了裴渡口中的,还有一个凉丝丝的东西。

    裴渡挣扎的动作蓦然一顿。

    深深的一吻毕,桑洱的下唇沾了点血,面色苍白,对他笑了一下,轻声道:“再见了,裴渡。”

    画皮妖怪自然没想到桑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作怪,等她亲完,就蛮横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因为灵力受缚,画皮妖怪的力气又远胜于人,桑洱在他手中,就像是一个没有重量的玩具,被推到了周涧春的身边去。

    周涧春连忙用身体接住了她,哭丧着脸,说:“秦小姐,你没事吧。这次真的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了,我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桑洱稳住身子,示意他别说话。

    画皮妖怪左看看桑洱、周涧春和叶泰河,右看看裴渡,似乎拿不定主意该先料理哪一边:“接下来,我就先……”

    桑洱舔了舔下唇的伤口,语出惊人:“反正都是要死的。你先杀我吧。”

    画皮妖怪疑道:“你不怕死?”

    桑洱别开了头:“结局都一样,早死早超生,我可不想留到最后,看见活剥皮的场面。”

    “你这性子倒是挺合我胃口的,想必心脏的味道也是。”画皮妖怪疑虑顿消,哼笑一声,走向桑洱:“那就如你所愿,从你开始吧。”

    叶泰河拼命蹬腿,叫嚷道:“妖怪!你欺负他们算什么!有种就先杀了我!有种就把我做成皮囊!”

    画皮妖怪道:“你不够好看。”

    叶泰河:“……”

    周涧春也白了脸,拼命挡在桑洱身前:“滚开!不要动秦小姐!”

    画皮妖怪对周涧春没兴趣,一脚踢开了他,直接上手,抓住了桑洱,将她拖到中间的石地上,取出了一张丝绢,缠住了她纤细的脖子,用力绷紧,慢慢朝两边拉动。

    喉管和骨头被寸寸相逼、缠紧,发出脆弱的弹响,桑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窒息的痛苦还是慢慢席卷了她的神智,也淹没了周涧春和叶泰河的叫嚷。在视野越来越昏花之际,桑洱的余光终于见到,挂在墙壁上的某把长剑轻微一震,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死到临头了,你还笑什么?”画皮妖怪绞杀的动作一停,狐疑道。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疾风袭来。一转头,他就目眦欲裂地发现,被收束在墙壁上的软剑,竟已锵然出鞘,直直冲他刺来。那速度是如此之快,根本来不及闪躲!

    “噗嗤”一声,漆黑的剑身直直地穿透了画皮妖怪的身体,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画皮妖怪尖声叫了起来,奋力挣扎:“不!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开束缚!”

    没多久,这变调的尖叫就成了哀嚎。那道剑光仿佛在泄愤,招招阴狠,几乎是在活剐他了。

    于此同时,裴渡身上的绳索无风自断。他疾步起身,冲上前来,一手扯下了桑洱脖子上的那道紧缠着的丝绢。

    因为指腹都是冷汗,手还滑了一下。

    被掐紧的喉管骤然松开,空气汹涌冲入,刺激肺部。桑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前大片发黑,脖子上已留下了几道泛着青紫的可怖血痕。在迷蒙中,她似乎听见了一个焦躁的声音:“姐姐……喂,秦桑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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