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陆芸花看过来,长生眨眨眼,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得欢快,好似想要再增添几分信服度:“好吃!真的很好吃,阿娘。”
“对对对,这……芹菜也好吃!”云晏挑起一根黑绿色、看不清原本样貌的……植物,想到之前洗菜时候看到的芹菜,这才勉强分辨出它是什么。
榕洋默默夹了一筷子菜,努力刨下去一大口饭,脸颊都撑得鼓鼓囊囊,含糊赞美:“阿姐今天做的……好吃,米饭也好吃!”
陆芸花夹了一筷子看不清原本样子的炒鸡放进嘴里,被它外面焦黑里面还没熟的味道恶心得瞬间吐了出来:“……咳咳咳。”
卓仪沉默着给她递上水杯,她没有接,硬生生把那腥味压下去,勉强笑了笑,对大家说道:“这鸡没做好,莫要吃,难吃得很……是我没注意。”
卓仪略显失落把水杯放回桌面,自从阿耿走后陆芸花就对他极为冷淡,虽说也照常说话,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态度与从前不同,十分客气的样子。
甚至于……每天晚上睡觉时的一床被子也换了两床,喜欢面朝着他、把头埋在被子里的陆芸花也换了姿势,日日背对着他睡,同在一张床上,心却离得那样远……叫他心里……很不好受。
“吃吧吃吧。”陆芸花撑着笑脸,想吃一口米饭压压腥味,却被这硬得足以磕掉牙齿的夹生饭哽了一下。
想到刚刚榕洋大口大口吃下去这饭的样子,陆芸花捂着嘴,眼泪就这样掉在手上。
她是在干什么?
甚至孩子们都比她懂事,她就像被坏情绪冲晕了头脑的人,一心只有自己的伤心难过,却从未想过大家。
看着桌上呈现焦褐色的芹菜炒香干、外面焦了里面没熟的炒鸡、盐放过了头和咸菜一样的炒青菜还有面前夹生的米饭,陆芸花想到这段时日常常如此,从未有人说过什么,一时间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阿娘!”
“阿娘没事吧……”
“别吃了,我等等再做。”陆芸花勉强抑制住哭腔,用手擦了擦眼泪,扯出一个笑容:“我先去喝口水,等等就来、等等就来。”
陆芸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失落这样久,或许她偶尔有些情绪化,却大多时候都很冷静,也绝不是这样放不开、走不出来的人。
也许因为曾经二十多年的记忆并不是一下子就能忘了的,对陆芸花来说,她最亲近的这些家人们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如同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因为环境平和、生意顺利,反倒让陆芸花没有真实感。所以她不觉将感情全都寄托在家人们身上,在认为付出的感情被辜负的时候,便难以抑制地陷入低落的情绪里。
从前一切顺利的时候这个情况没被发现,现在因为阿耿这件事倒是显露出来。
但陆芸花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对,她不应该这样下去了。她现在过得很好,一切都是真实的,她不应该把自己因为经历产生的情绪强加在任何一个孩子身上,就算阿耿也是如此。
更何况卓仪和阿耿自己都说过,他还会回来的,为什么她会出现那样激烈的情绪呢?
陆芸花想通的同时,回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的表现,就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好意思。
大家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表现出这样大的悲伤,却依旧沉默地包容着她,直到她自己走出来。
看陆芸花去了屋里,卓仪默默起身,温和笑了笑安慰着情绪也低落下来的孩子们:“没事,你们阿娘只是一时如此……我去给大家下碗面,桌上饭菜就别吃了。”
余氏抱起长生,大家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卓仪来到厨房,里面有他今天早上炖上的鸡汤和面团,之前学了陆芸花拉面的手艺,虽说比不上陆芸花的原版,味道也不差,填饱肚子没什么问题。
他轻巧地拉开面团,看着细线一般的面条,双手稳定如同磐石,心中却淡淡叹了口气,做了个决定。
陆芸花整理好情绪出来,整个人精神不少,现在她真的想通了,想来在时间的作用下,以后会完全走出来的。
正好卓仪已经把面碗一一端了出来,她脚步顿了顿,还是坐下道了声谢,笑笑:“谢谢,劳烦你了。”
卓仪轻轻摇头,知道她还生自己气,心中无奈,却什么也没说。
饭后本是愉快的亲子时间,可现在气氛不好,大家也没什么心情玩乐说笑,迅速吃完了鸡汤面就去各做各的事情。孩子们主动去学习,余氏这些天精神也不好,恹恹去睡午觉了,陆芸花收拾完东西刚自己想去酱坊那边看看、再散一散心,却又听到外面敲门之声。
“咚咚咚。”
“陆娘子在吗?”
陆芸花心脏先是猛的一跳,又意识到这人是来找自己而不是来找卓仪,才算是稳住心神,到跟前打开了门。
“我就是陆芸花,不知阁下找我何事?”她露出一个笑容,看不出半点不郁。
卓仪默默跟在她身后,见外面是个短打打扮的青年男子,皮肤黝黑,一眼判断出这是白巡的手下。
果真如此,那人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陆娘子,我家少主让我送些东西过来。”
……少主?
“你说的哪位少主?”陆芸花有些懵,犹豫几下还是这么问道。
她并没有认出这是白巡的手下,也不觉得会是……才离开的阿耿……不过万一呢?
那人也明显愣了一下,有些犹疑道:“自、自然是我们白巡白少主。”
“啊……”
陆云花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角的发丝,略显尴尬:“阿巡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青年人听她叫自己少主阿巡,心里想帮里谣言说不定有几分真,态度更是恭敬,指着身旁箱子垂首回答:“是这一箱东西。说是少主去海外的船只带回来的新鲜作物,少主想着陆娘子喜欢这些便叫我们送过来了。”
言语间不停为白巡拉着好感度,大致就是“我们少主能力惊人,海外都有船只”、“我们少主想着陆娘子你,知道你喜欢什么”诸如此类。
卓仪听着直皱眉头,总觉得这话味道不对,好似白巡和陆芸花有什么关系似的。
陆云花也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过她没有在意,只听他说这是从海外送来的东西,蹲下来轻巧一揭就把贴着封条的箱子打开。
“啊?”
“这!”
陆芸花和青年同时出声,陆芸花惊讶,青年则是焦急。
“陆娘子,我们把东西装进来的时候可还没有发芽!”都不等陆云花说什么,青年人急忙拱手告罪:“我们装进来的时候明明东西是好着的,当时还特意煮了吃过,确定无毒能吃才送过来,哪想到……哪想到……”
他急的满头大汗,生怕陆芸花发怒,觉得这是他们对她不上心,一时间急着解释。
“没事没事。”陆芸花随意摆摆手,眼睛盯着箱子里的东西一动不动,心中剩余一些不愉快的心情也被瞬间扫除,只余不可置信和喜悦混杂在一起的复杂心情。
土豆,发了芽的土豆!
陆芸花可是个北方人,资深土豆爱好者。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却只能过着红烧排骨里面没有土豆、红烧鸡里面没有土豆、火锅里也没有土豆的生活。这么吃总觉得炖肉炖排骨都好像缺点什么味儿,这可是来了一场及时雨,一下把土豆送到她面前了。
“谢谢你们少主。”陆芸花还记得感谢一二,勉强等着面上忐忑变为安心的小哥坐着马车离开,“嗖”一下过去抱了土豆箱子就往家里走,半点也不嫌脏。
卓仪给她让了让位置,整个过程都如同隐形一般,半点没有被想起来。从前还有搬箱子的待遇,现在连箱子都不让他搬了。
“我去酱坊那边把土豆处理一下。”陆芸花飞速去换了身干活的衣裳,本身想通后就调整好的心情越发平和,恢复了平时的干劲。
虽然不知道土豆是什么,但大家看她打起精神都是高兴,纷纷捧场。
云晏笑眯眯蹭过去,依赖地将脑袋抵在陆芸花大腿边:“阿娘,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可以去。”榕洋低头看了一眼一旁着急的长生,补充到:“还有长生一起。”
从前都是阿耿带着长生,自从阿耿走了以后,云晏和陆芸花似的有几分沉浸在这事情中的样子,榕洋便默默顶了上去,自己带起长生。
长生也很沉默很顺从地接受了,他知道发生了一些他还不能完全理解的事情,虽然他很想问一问阿耿大兄到底怎么了,却知道不能在这段时间问出这个问题,便也安静地没有言语。
陆芸花笑意更深,把云晏从腿边轻轻推开,声音柔和:“这是干活的衣裳,脏。”
表现同一切没有发生时候一样。
“阿娘才不脏。”云晏孩子气地嘟哝着。
陆芸花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髻,摆摆手拒绝,轻松道:“一点小活计罢了,现在还不能种下去呢。”
土豆种植虽说好似只是把带着芽点的部分切开种下去这样简单,但也不能新鲜切了直接就种。现在没什么脱毒手段,又不知道这里的土豆会不会水土不服,只能说勉强种了试一试,陆芸花本人对种植成功率也持保留态度。
又说了几句话,陆芸花抱着那一箱子土豆出了门,卓仪在门口看着,只见逐渐消失不见的人影。
“阿爹,榕洋、长生……”卓仪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决定,就听云晏的声音响起,他咬着嘴唇轻轻低了低头,脸上哪有刚才面对陆芸花时候的笑容:“阿娘这些天很不开心。”
他抬起头重复:“每天都不开心。”
“我想叫阿娘开心起来……我有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