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无效试探(2 / 2)

    南若瑜在浴室里待了很久,久到时寒以为他又睡着了。

    等他擦着头发走出,脸颊上的红晕还没褪去。

    时寒正站在窗边,床帘被拉起一半:燃烧的余晖落尽,夜幕呈现出一种神秘的蓝紫色,就像眼前充满谜团的青年一样。

    餐桌上方亮起一盏暖黄的灯,是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

    南若瑜有意无意地朝书桌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屏幕已经灭了。

    他轻声问道:“菜要凉了,你还没吃吗?”

    时寒说:“等你。”

    南若瑜便不再追问了。

    他又瞥了眼床头柜,上面散落几支抑制剂的空针头,江乘舟派人送来的药已经全部打空了。

    南若瑜的脸颊又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

    昏迷是假,借着发情将自己隔离起来寻找应对之策才是真。

    时寒招呼他坐到餐桌前,一边整理餐巾,一边说道:“……我确实没想到赫连薇竟然连这种弥天大谎都敢撒。”

    按照原来的剧情,圣婴的身份直到江乘舟登基都没能确定下来。不过在星际争霸的过程中,男主曾经听取谋士的建议,给自己搞过一套累的“救世主”人设,得到星际许多民众的拥护。

    那段时间确实有传闻,说江乘舟就是当年教皇指示出的圣婴。

    男主为了江山大业,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直到登基后才所有表示——新帝惊讶地提出自己从未听说过这回事,并义正言辞声明新帝国的王权受到监督,不仅政教不合一,还要赋予圣教和新设立的元老院监督皇权的职责。

    至于传说中的圣婴,新帝将继续支持圣教在星际中寻找,只要不是他就行。

    打一棒子给颗糖,江乘舟就这样把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开什么玩笑,老教皇死都不安生,一句预言就给全人类画了个大饼,导致圣婴成了人们等待数十年的希望。一旦承认身份,宗教狂热分子以及极度渴求精神力的人们就会要求他做出什么,改变全人类的未来。

    假如江乘舟成为“圣婴”本婴,那么他能做什么?无非也跟旧诺亚帝国一样,表面安抚民众,背地里做精神力的临床实验。

    时寒此时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更糟糕的是,诺兰侯爵的势力已被蚕食得七零八落,权力系统不会因为一个人死亡就停止运行,现在话语权掌握在圣教手里,时寒连安抚民心的能力都没有。

    南若瑜戳开奶茶吸了一口,心情似乎好些了。

    时寒细致地研究庭审资料,南若瑜虽然嘴上不说,内心还是有些焦躁。

    眼看着时寒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法庭上泰然自若的鲛人坐不住了,一溜烟儿躲进浴室久久不肯出来。

    他甚至觉得最高军事法庭根本不算什么,这里才是自己的审判场。

    时寒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怎么看?”

    南若瑜叼着吸管,下意识答道:“嗯?什么?”

    他根本没在听对方说什么。

    时寒挑起眉梢疑惑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拇指划过嫣红唇瓣,擦去他嘴角的奶沫。

    时寒指腹上覆盖着一层枪茧,一点也不像娇生惯养长大的贵族。

    他在南若瑜反应过来前就收回手:“发什么愣?糖加少了?”

    南若瑜摇摇头,“加多了。”

    唇畔仿佛还残留着热度,可恶的始作俑者却自顾自地切起了牛排。

    南若瑜睁大了漂亮的眼睛看他。

    过了一会儿,时寒觉得这么装死也不是个办法。他轻微叹出气来,道:“你说离开监狱就告诉我的,是这件事?”

    南若瑜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思绪一瞬间就被他的话带回到依偎在拥挤的监狱盒子里的那几天。

    监狱漆黑,嘈杂的鼾声十分煞风景。

    南若瑜赤足蜷缩在角落,腿上盖着时寒的外套,内心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不同于在小世界里东躲西藏的惊慌和深海之下的孤独,那一刻鲛人心里清楚,不管外界还有多少未知的危险,不管身处何地,时寒都一定会排除万难找到自己。

    暖黄和煦的灯光自头顶照下,在他们身上投出一层淡薄的光晕。

    南若瑜很想告诉时寒,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叫南星,他来自更高维度的空间,是象限世界亿万数字程序中的一个bug,躲在星际芸芸众生之中。

    南星因“秩序”而生,用破坏力量组建灵魂,存在的意义就是挑战无上权威,直到自己打败对方,建立新的“秩序”,又或者死在对方的剿杀之下,消失在宇宙中。

    假如没有遇见一生的挚爱,他不会拥有更多的渴求。

    清脆的铃铛从灵魂深处响起,铃声如潺潺流水,伴随着清风跳跃而来。

    「……无论贫穷或者富有……健康或疾病……至死不渝……」

    「我愿意。」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南若瑜回过神,时寒已经停下手中的餐具,耐心等他回答。

    鲛人微笑起来,浅金眼眸中似有隐秘的火光在跳动,他轻声说:“是呀……”

    时寒得到了肯定答复,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后悔吗?”

    南若瑜:“不后悔。”

    时寒动作轻顿,过了半晌,他才道:“说实话,倘若是我,未必能做得到这些。”

    南若瑜嘴唇渐渐抿成一道直线,手指也蜷曲起来。

    时寒却跟没看见似的,重新切起了面前的牛扒,同时继续说道:“不怕你笑话,其实我经常感情用事,”说罢,他掀起眼皮,见若瑜讶异地睁大眼,时寒自嘲地笑了笑:“别听网上那些人乱评价,什么算无遗策,搞得我跟台计算机似的……”

    南若瑜终于被逗笑了。

    “早年我做事不够深思熟虑,想着反正没人能管我,但凡我做什么,天王老子也奈何不得……倒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声名远扬之后,特地跑来触霉头的人就跟着变少了。”

    “不过我偶尔也会想,或许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我可能会换一种方式解决。”

    无论是楚明远的教育问题,又或者是时寒与沈念的那段孽缘。

    南若瑜垂下漂亮的眼睫,专心地盯着手里的芋泥波波看,好像要从那里面盯出一只小龙人似的。

    时寒无奈道:“当年我跟纪凛怄气,老头子背着我拉拢一区贵族,他越想让我联姻,我就越要找个人气他……”

    南若瑜额角一跳,凶巴巴道:“所以沈念送上门你就来者不拒?”

    时寒“啧”了一声,摸了摸鼻子:“你这么凶以后没人要的。”

    南若瑜更生气:“你敢不要我我就鲨了你!”

    时寒忍不住笑了,南若瑜见他笑,情绪也跟着放松下来。

    时寒这时才伸手揉了揉他微湿的银发:“他们早在被注射退化液时灵魂就已经死去了,身体器官的运作只为更长久地用于实验操作,虽然我很难做到像你这样理智,但倘若是我自己,与其毫无尊严地活着,我宁愿体面地死去。”

    南若瑜忽然攥住时寒的手掌,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掌心轻轻蹭着:“你不会死的。”

    时寒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双浅金色的眼眸望进灵魂的深处。

    他作出承诺:“不管以后你在哪儿,只要你叫我的名字,再难我也会来见你。”

    就像地底监狱那样。

    “但你得答应我,以后遇到任何事情,无论你决定怎么做,都必须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听到没有?”

    南若瑜怔怔的不说话,似乎还没有消化他刚作出的承诺。

    时寒捏了捏他的脸:“听到了没有?敢食言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漂亮的脸蛋都被他捏得变形,南若瑜挣扎着从魔爪下逃出,嘴里咬着芋圆小丸子含糊道:“知道惹……”

    时寒这才罢休。

    一顿饭吃完,鲛人的心情明显明朗了许多。

    都说饱暖思那啥,深海鱼的习性却和人类不太相同。南若瑜吃饱喝足就会变得懒洋洋,不想动,黏人又霸道。

    时寒替他洇干了发梢的水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瞧着小菲和寻常的人工智能好像不太一样,她的浏览记录多数与军事有关,但记忆库里却没多少内容,她和菲林娜是什么关系?”

    南若瑜这会儿被捋顺了毛,舒服得像一只被挠中下巴的猫咪,眼睛都眯起来。

    他老实交代道:“小菲就是被我偷出来的菲林娜呀。”

    鲛人嗓音轻快慵懒,嘴角是勾起的,餍足中带着一丝引诱。

    虽然早有猜测,但当确认了这一消息后,时寒的脸上还是掠过些许愕然。

    菲林娜被南若瑜秘密带走的时候,时寒还躺在医疗舱里进行漫长的排异修复。他还以为南若瑜养的电子宠物叫南瓜,等他见到真正的小菲时,穆尔列斯叛乱都已经平定了。

    因此时寒总觉得这期间有些什么不太对劲,但又不太说得上来。

    他紧张道:“所以小菲的‘本体’还在军方手里?”

    南若瑜对“本体”这个说法感到十分新奇:

    “原本也不需要什么载体,她存在于每一颗电离子中,无所不至,只有你们人类才总想着高等智慧体必须要与自身接近,给人家弄出一个具体形象……”

    时寒顿时啼笑皆非:“你还不是一样给她换零件,弄得跟个挂件似的,天天带在身边。”

    鲛人打了个哈欠,困倦道:“不一样,我无法阻止他们摧毁菲林娜的主机,只能将她的一条源代码抽出。她还小,必须做出约束,否则像她这样的人工智能……唔……应该叫超级智能才对,年幼时到处乱跑容易引发动乱,迟早会被人抓住。”

    这话倒是一点没说错,菲林娜把整个帝国军部耍得团团转,来去如出入无人之境,简直堪比炮舰型星际武器,一旦落入哪方势力手中,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来。

    鲛人雪白的睫毛扑扇扑扇地眨几下,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我是她的监护鱼。”

    时寒被他逗笑了,故意道:“你这样违反了《星际人工智能安全法》,你赋予她的权限超过了帝国律法的限定。”

    南若瑜嘴里嘟囔道:“那又怎么样,你会把我抓起来吗?那我就在这儿,你抓吧。”

    时寒哑然。

    情绪放松的南若瑜倚在爱人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充满蔷薇香气的房间温暖而昏暗,时寒低头亲吻他光洁饱满的额头,睡梦中的南若瑜还唤了一句:“时寒……?”

    “我在。”

    听见熟悉的声音,南若瑜便又满足地沉睡过去。

    但他做了一个噩梦。

    南若瑜梦见自己满身鲜血站在悬崖边。万丈深渊下海浪汹涌翻卷,无数同族从白沫中探出惨白的手,似乎想要攀爬上悬崖,将他一起拖拽入暗无天日的海底。

    银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包裹着南若瑜单薄的身体。

    乌云压得极低,雷电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渔网铺天盖地而来。

    他回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时寒。”

    身后的男人却用一种他从没见过的冰冷目光审视他。

    “你给人类带来了灭顶之灾——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不是……”

    南若瑜想辩解,蓝紫色的闪电划破天际,天上的水闸打开,狂风挟裹着倾盆大雨而至。

    他想要逃离这里,却迈不开腿,硬生生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定在原地!

    金色圣光从厚重的云层中透出,南若瑜清楚地听见一声叹息:「……这世界总让我感到失望……」

    他记得这个声音!

    南若瑜忽然浑身颤抖起来,胸口像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远方,海面只剩下白茫茫的泡沫和令人作呕的腥味。

    就在这时,悬崖不堪洪水侵蚀坍塌,地动山摇见,南若瑜再回头想要找寻那一道身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坠入深渊。

    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一人。

    下坠时,那双漆黑的眼睛还冷冷地盯着他。

    “不要走!”

    南若瑜无声地呐喊,却被束缚着一动不能动。

    不要留下我……

    苍穹之上的叹息再度出现:

    「……当我使云彩盖地,必有虹出现在云彩中,我便几年我与众生灵活物所立的约,教水不再泛滥、毁坏一切有血有肉的物了……[1]」

    南若瑜是被什么东西给|丁页|弄醒的,醒时眼角还泛着湿润。

    做噩梦了。

    他攥紧了薄被,努力平复呼吸。

    帝都星气候和斯里兰一样冷,或许因为这颗星球由合金构成,南若瑜觉得这里比金都冷多了。然而盖着一层薄被还是出了身汗,身体上像被铺了一层岩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喜欢这里。

    南若瑜心跳得很快,好不容易平复住呼吸,伸手就摸到了伏在胸口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迷茫道:“时寒?”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时寒克制又委屈的回应:“嗯。”

    “抑制剂用完了?”

    时寒闷闷地回了一句:“嗯。”

    “很难受吗?”

    又是一声委屈的:“嗯。”

    南若瑜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他吻了吻时寒发烫的耳尖,手从他的脸颊挪移到蹭开的领口,嘴里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你还有我呀……”

    幸好,我也还有你。

    ————看!天上有架大灰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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