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心越来越沉,这位年轻的大将军这一出必有深意啊!
“知府大人,你尝一尝吧,恐怕这两年粮食如何绝收,你都没吃过这等美味吧!”
松州知府讪讪抬头,“额,大将军说笑,说笑,大将军行军辛苦,为国为民,岂是我等可以比拟的……”
“要是我一人,吃也就吃了,不打紧。”
叶修安语气转沉,“可是我万千的儿郎吃的都是这个!若是大雪封路,连这等糙米都吃不上,恐怕还要饿肚子,这让他们怎么去打仗,怎么杀羌羯人?连刀枪都拿不起,不是白白去送死吗!”
一声质问,众位员外全都冒了冷汗,低着头不敢接话,只有一人小声嘀咕道,“军粮不好,大将军应该跟朝廷说啊,跟我们说有什么用!”
旁边的人都对他怒目而视,叶修安反而又笑了。
“哈哈哈,郑员外真是实诚人,说得对!军粮本应是朝廷的事,与各位士绅无关,可是仗打得好不好,快不快,可就跟各位有关了吧?”
叶修安转头问松州知府,“知府大人,今年连连大雪,黑山嘴的军粮可有按时送达?”
“这,本官,这……”松州知府支支吾吾。
“你们看,难怪黑山嘴的情况那么紧急,原来守关的兵卒连饭都吃不上。羌羯犯边,知府大人可有向朝廷请兵或者调兵援助?”叶修安又问知府。
“大将军!我松州也不过几千人,护卫城池都不够……”
“哦……知府大人是准备黑山嘴失守了,山阳县也失守了,靠这几千人守着松州啊?”
“这,我……”松州知府又傻了眼。
其他士绅们却渐渐回过味来,松州,也不见得就那么安全。
叶修安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拿起筷子熟练地挑出饭里的石子,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问达辰,“达辰将军,松州离黑山嘴,到底多远啊?”
“回禀大将军,不到二百里,从松州出去都是群山,山路崎岖又时有落石,所以人烟很少。”
“嗯,”叶修安点点头,“不到二百里,要是羌羯人骑马,多长时间能到?”
“羌羯人擅骑马,多则两日少则一日就能从黑山嘴到松州。”
“啊!……”
各位员外大惊失色,从未感觉到战争的阴影离自己这么近。
“三十余年前,羌羯举族入侵我大晏,兵锋所向直指京城,松州是沦陷过的,当时的情形,各位员外可都记得?”
众人又都陷入了沉默,三十余年前,他们年纪都不大,小的只有几岁,大的也不过二十。
可是松州沦陷几月,生灵涂炭,羌羯人纵马抢劫,女人财物无所不掠,男人都被抓了去做奴隶,女人全都强行被充了军妓,当地富户哪怕献了家产,也没逃过杀头夺妻的命运。
那时的松州,堪称地狱,人人都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只有对深目高鼻人的深深恐惧。
而现在的这些员外们,都是当初那场浩劫里侥幸留下来的。
三十余年安宁富贵,很多人都已经快忘了,现在一经叶修安提起,那刻入骨髓的恐惧又弥漫了全身。
所有的家财都在这里啊!要是羌羯人这一次再打来了,那家产被夺,妻女被辱的,就会是他们了!
“大将军!请大将军放心去前线,要是有什么需要的直说无妨!”
“是啊!我家有车队!要是军粮送不及,我愿意帮将军运粮!”
“对对!我家劳力多!可以保证官道畅通!”
“我家也是,我家也是!”
只有一人沉声道,“大将军说了这么多,不仅仅是运粮这么简单吧?还有别的要求,请一并说了。”
叶修安抬头一看,是本地最大的富户周员外。
他轻轻笑了笑,将面前那碗饭吃完,才道,“这饭再不好,也是粮食,不能浪费。周员外说得对,我的确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各位商量——我想让我的兵卒们都能吃上一碗饱饭。”
“这……”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是要钱啊!
“国家打仗,我们是该出一分力,可是大将军这样明摆着找我们要钱,是不是太过分了?”又是郑员外跳了出来,这一回却没人想拦他了。
叶修安微微一笑,“郑员外,我真是越看你越顺眼。我的确是想找各位筹点银子买点好粮食,可是各位的银子我却不敢白拿。我准备以我大将军的名义向各位借钱,写下字据,我亲自画押,等我得胜还朝,向皇上如实禀报各位的功劳,这笔银子悉数奉还,如何?”
士绅们纷纷讨论,他们本就是商人,最会计算得失,借钱给大将军,等打了胜仗,不仅能把钱拿回来,还能得到朝廷嘉奖,怎么看都是好事。
只有周员外问道,“我如何信得过大将军呢?要是朝廷不认,我们这些人岂不是血本无归?”
“周员外不应该担心朝廷认不认,”叶修安似乎毫不意外。
“而应该担心我会不会赢,只要我能赢得此仗,自然就有办法让朝廷还你们这笔钱。周员外见多识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员外眯了眯眼睛,定定地打量着叶修安,叶修安坦然直视,不慌不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