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昭知道她指的是燕陌,也知道时下战争有多残酷。
“我们将要面临最血腥的战斗!”她自言自语地说,略显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这将是四国中史无前例的巅峰对决,它决定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你的、我的、所有苍隐国人的!也许还将包括雾烈及墨绚国的。”
临昭注意到胭脂说这话的时候,手一直在发抖,正要说点儿什么,又听她道:“你们害怕吗?”
还没等他回答,胭脂又说:“我害怕!”
两个宫女与临昭同时被这话惊吓住。在他们眼中,胭脂勇敢无畏、不惧生死!
胭脂感受到身边的静寂,并不看他们,将双手伸出伞外,接下许多半透明的雪花,揉合为一只雪球,想了想又用力将它一把捏碎,雪的碎屑纷纷落于足下。
三人不知她此举为何意,耳边传来她叹息的话声:“回去吧!”
方才扶她下城楼,正要上马车回都督府,城门卫兵来报,称有雾烈信使到来。胭脂立即顿足,步向城门。
城门一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倒在她面前!在他身后,一串长长的血迹在雪地上显得触目心惊,而他背上,豁然插着一支与刺杀燕康相同的银羽箭!汩汩而出的血浸湿其身下的白雪,一团鲜红,不断蔓延,像盛开的牡丹花儿。
来人见得胭脂裙裾,痛苦地呻吟一声:“胭脂……救救雾烈……救救皇上!”
熟悉的声音!胭脂身子一震,小心翼翼地靠近,示意两个士兵去扶。
当倒地的身影被扶起,胭脂看清他的面目,不禁惊呼:“侍卫长!”
若不是借助两个士兵的力量,乐延无法保持站立,还没说话,嘴里又涌出一啖灼热的血,喷在胭脂衣裙上,好不吓人。
“来人!快将侍卫长抬到马车上,送去都督府紧急救治!快!”胭脂慌神大叫。
“胭……脂……”乐延望着风华正茂的胭脂,面色凄然,眸中有泪,又涌血不停。如非到了紧要关头,他断然不会来苍隐,毕竟是他害了胭脂,又是燕陌亲手杀死奚桓。可是,他身为侍卫长,必须尽责保护他的帝王,除了前来寻胭脂,他实在想不到任何办法。“没……用……了……”他使劲地摇头,微微垂首向自己的胸部看。
胭脂移眸至他胸部,见箭锋从他的衣甲处突出,大叫之声戛然而止,眼泪夺眶而出!那是养育她的侍卫长!颤抖着手握住乐延满是血的手,失声道:“不,侍卫长,你还要教胭脂武功呢!还要请西席为胭脂授课呢!还要同我一起保护雾烈呢!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乐延开始散光的眼睛久久凝视着她憔悴的面容,再看向她孕育着新生命的腹部,忽然用尽力气挣开士兵的双臂,‘咚’地一声跪在她面前:“求您救救他……救救雾烈……看在我的份儿上……”
“侍卫长!”她大叫一声,扑下去,紧紧抱住乐延的身躯,染了一身血艳。
几近油尽灯枯的乐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脑袋轻轻一耷拉,靠住她的肩,断断续续地道:“诸旭……国军队……已……已经快追到……玉霞关……求您救……救……”
胭脂肩头一沉,耳畔再也没有声音!
“侍卫长……侍卫长……”又一个亲近的人离开她!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夺走她身边人的生命?胭脂凄厉的声音石破天惊,泪若滂沱:“我答应你……胭脂答应你……你别死!求你别死!别离开胭脂!”
在场者闻之无不潸然泪下。
这些日子接连担忧,再被乐延之死一打击,胭脂突然晕了过去。城门处登时骚乱一团,临昭交代守城卫兵埋葬乐延,赶忙与宫女一起将她抬上马车,送回都督府,召了御医前来诊断,折腾了大半下午,胭脂才算醒过来,把整个都督府的人都吓了个半死!
而她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召集一万士兵,我要带兵过江!”
立则坚决不同意,临昭亦不同意。
她暴怒地吼叫:“本宫让你们召集一万士兵,没听见吗?”
“娘娘请勿冲动,就算您不为您自己着想,也要为您腹中的小殿下着想!”御医一真见血地道:“您现在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如何带兵打仗?”
胭脂颓然不已,重重地躺倒在柔软的绣枕上!
“娘娘别急!苍都方面有信儿了,臣估摸着定襄王率军不日即到,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等军队一汇合,若您真想出兵,由臣带军渡江岂不更好?再说了,咱们还需要时间召集过江船只,这也得要一两天时间。”立则一边分析,一边安抚。
临昭悄悄将御医请到一旁耳语了几句。
胭脂听立则的话,知其所说有道理,渐渐安静下来,只在心里想着燕陌那张满是沧桑的脸,反复乞求老天庇佑,道:“你要活着!为我活着!”
过了一会儿,御医煎了汤药,让胭脂服下。没多久,她便睡了过去。
临昭将立则拉出房间,问:“若娘娘坚持出兵救雾烈,该当如何?”
“窃以为娘娘之意并无不妥,眼下褚旭一国发力,连攻两国,若雾烈沦陷,咱们就是下一个目标。”立则叹息一声,道:“先调集船只吧,定襄王大概明日傍晚到达。”
“可是,是燕陌杀死圣上!”临昭对帝王之死耿耿于怀。
“此一时彼一时,就算圣上还在,也必会有与娘娘一样的想法。唇亡齿寒哪!”立则说完匆匆离去。
临昭立在房檐下,反复思索‘唇亡齿寒’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