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洛从地上起身,突然想到:自己回去真能澄清事实吗?如果能,当初又何必不顾狼群撕咬逃下山来。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理了理思路,暗道:师姐之难迫在眉睫,我就算要回去受罪,也得赚足二十三两银子,报了师姐深恩,以后要杀要剐,也无可憾。
林天洛打定主意,只有回城去找活干,哪怕是给人刷锅洗碗,担水劈柴,也要赚到钱以报师姐的恩情。
他举步回城,只走了数丈,突然左脚一紧,整个身子竟然被倒吊了起来,高高地挂在路边树上,倒像渔家檐下吊着的一条大鱼干。他惊得大叫一声,喊道:“我没杀人,放我下来,我没杀人。”
只听得一串沙哑的笑声响起,有人道:“你没杀人,人要杀你。”
林天洛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麻面秃顶的大汉,抓着一柄剑,正得意地狞笑。他明白已遇上剪径强人,还仍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那强人张着大口哈哈大笑,又学着读书人抑扬顿挫的声调得意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栽”字音还未完就戛然而止。
林天洛再看他时,他口中竟然被塞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那强人伸手从口中将那东西挖出,一看,顿时气得几乎晕掉,原来那竟是一块被晒干的黑牛屎,也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林天洛看了,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强人怒火中烧,挥剑直向林天洛砍了过来。就在此时,林天洛突然掉在地上,那强人砍了个空,林天洛哪敢怠慢,趁机抓住那强人的腿一拉,那强人扑倒在地上,林天洛赶快夺下他的剑指着他。那强人原来一点武功也不会,全仗着身材高大,面目可憎,专劫那瘦弱之人的路。他见林天洛瘦弱好欺,当然不愿放过,岂料一场好事竟被一块牛屎搅和了。
那强人双手抱头,跪地求饶。林天洛见他也是个穷苦之人,想来也没做什么大恶,也不想为难他,便放他走了。
林天洛坐在树下将脚上的残绳解去扔了,正想回城,又见地上那柄剑,一想:我又无一技之长,要赚足二十三两银子,要到何年何月,等到有钱了,只怕文大伯早已伤病死去了。那大汉身手那般不堪,也敢来劫道,我的身手……
想到这里,他“啪”地给了自己一耳光,暗骂:我若是贼性难改,又想到这下三滥的事情,如何对得起父母师姐?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又想到师姐委屈地盖着红头巾与大师兄拜堂成亲的情景,一颗心就像被醋泡过一样难受。
林天洛在树下也不知该何去何从,苦思冥想了好半天,突然想到:那大汉在这儿是劫道,我能不能在这儿借钱,逼他交出钱来,写张字据给他,日后待我干活赚到了钱,连本带利地还给他。这样我既能解决师姐的燃眉之急,也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
林天洛自以为这办法十分高明,喜滋滋地把绳索扔了,提着剑转到树后躲藏起来,也做起绿林好汉来。
他躲在树后百无聊赖,于是先从裤脚上裁下一块布来,咬破手指头,挤血写道:“借据:我今需二十三两银子解决燃眉之急,不得已占道强借,日后……”最后署名莫干派冤徒林天洛。
他刚写完,突听得东边有人声传来,便忙把那布片向怀里一塞,从树后向路上瞄去,只见一个女子远远地走来。
那女子越走越近,林天洛见她是位十六七岁的富家少女,衣饰非俗,身穿一袭鹅黄夹丝棉衫,白里透着桃花红的脸上稚气未尽,一双大而圆的眼睛东瞧西看,一手拿着剑,鼻子里还哼着一曲采莲调。
她正走着,突见路边一棵树上停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鸟,于是悄悄走至树下,突地向上一跃,伸手就去捉那鸟儿。那鸟儿惊鸣一声,拍翅而去,又停在一棵更高的树上回望着那少女。那少女见鸟儿惊惶之状,不禁拍手而笑,这一笑,双颊露出两个小梨窝,甚是可爱。
少女见那鸟儿又飞走了,长呼了口气,又继续走去。正走着,突见路旁跳出一个瘦瘦的青年男子来,口里叫道:“等一等,我、我借钱。”她见他头上粘着一片枯叶,身上穿一件素色布衣,还补了七八个补丁,左脚的裤子膝盖以下都没了,左手提着一柄暗淡无光的豁口长剑,样子又狼狈又好笑。
少女指着他哈哈笑了起来。林天洛一愣,低头看看自己,问道:“喂,你笑什么?”